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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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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7 16:46 本帖发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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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谷鸟叫了,叫得人心里欢欢的痒痒的,山的味道水的味道便从头顶钻进全身。不过,布谷鸟在红石矶却是另一个名字,俗称“挂钩鸟”,意思就是鲥鱼上来了,捕鱼人可以放排钩“挂鱼”了。这时的渔人很有持续发展意识,只用排钩钩大鱼,而不是用鱼网将鱼爷爷鱼孙子一起网。鲥鱼、河鲀、季刀鱼是长江三鲜,而又以鲥鱼为最。红石矶最能捕鱼的就是金九和思敏了,他们都出自捕鱼世家,对怎么更多更好的钩这几种鱼,都有各自的妙招窍门,其他人是难以望其项背的。鲥鱼最为鲜美,放在蒸笼上配佐料蒸熟,取出再蘸上香醋和姜末,嘿呀,那味道,鲜香口鼻、爽彻全身,真正回味无穷啊。鲥鱼可以红烧,而且味道奇好,但是所用的调料、工序和火候可就太复杂了,哪怕差一点点都不行。季刀鱼鲜美次之,最好是红烧,用干雪里蕻再配上调料,那味道也是能让你翻墙跳楼的。河鲀剧毒,只有金九和思敏能钩会刨,别人不敢刨,刨了也没人敢吃。至于河鲀怎样刨怎样烧,那可不是几句话能交代得清的,除非拎几坛子老酒拜金九或思敏。
  金九和王老头是过命的老朋友,每年都会送给他鲥鱼、季刀鱼和刨好的河鲀尝鲜。这天,金九将小划子划到两丈来高的沙洲岸下,喊了几声老王,便向岸上甩了两条斤把重的鲥鱼。王老头下去捡了,洗了,蒸了,拿两只碗装好,自己吃一条,另一条要铭义端出去吃。铭义愣着,心想干嘛要我出去吃呀。王老头见他呆站着,便笑道:
  “我一条,你两个吃一条噻”
  原来,铭义和二妮子的一举一动,天知地知还有王老兵棍子也是知道的。不过王老头却没责怪,直到有一天,他忽然皱着眉和铭义说:“你对人实在是好喋,可是不能太老实哦。你太厚道了,胆子又小。社会上的事,唉,穷人争不过钱噻。命中有时自然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丰铭义并不明白,王老头为什么忽然无来由的和自己讲这些话。
  人讲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丰铭义在草棚子里做着幸福梦,哪晓得二妮子这边的天却突然塌下来了。原来,张侉子认定红石矶地好水好人更好,差不多就是他梦中的天堂了,便决意留下不再流浪。他有两儿两女,大女儿嫁人留在老家,便想着将小女儿在这里找个婆家,有个儿女亲戚就能站稳脚跟了。念头一起,张侉子便暗暗留意,也故意将自己的想法透露出去。可哪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像丰铭义这样的穷家他看不上,有家业的人又不想娶一个没根没底的逃荒人家的女儿——生活习惯和一应规矩不说,一家子就是个大累赘。正在张侉子灰心丧气时,却有人主动找上了门。来提亲的是红石矶紧邻的陈家洼人,外号陈麻子。陈麻子家有四五亩水田,在红石矶修文街还摆了个油条炉饼摊,生意不错人缘也不错。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已经成家,最让他烦心透顶的大儿子却是个瘫子,双腿废了,除了能自己吃饭睡觉,连穿衣上茅房都要人伺候着。也因此,都三十多了还找不到烧锅的。张侉子起先也犹豫,人家确是好人家,只是女儿嫁过去可能连老妈子都不如了,每天对着瘫子端屎尿洗身子,还不委屈死?可反过来一想,没有更好的人家愿意娶他女儿呀。得,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为了全家,只能让二妮子委屈了。就当她报了父母养育之恩吧。
  既然答应了婚事,那就赶日子办了吧。可怜的二妮子,等她知道父亲将她嫁给那个瘫子后,便急得溜出门告诉了丰铭义,哭啼啼的问他打算怎么办。丰铭义一听便吓掉了魂,嘴唇发抖半天讲不出话来。自己心爱的东西,当别人猛不丁要拿走时,便觉得更加珍贵,更加不能舍弃了!虽然不能这么比喻,但是二妮子一旦嫁到别人家,别讲和她亲热的讲话,就是见面都难了。也不是难了,是不能啊。非亲非故的,没事去瘫子家找他老婆,算怎么回事?铭义之前是想二妮子做妹妹的,并没有娶进家门做老婆的明确想法,可二妮子现在突然要嫁人,他心里一下就生离死别的慌了。二妮子见他愣着,便急哭了说:
  “你乐意俺跟别人过日子?”
  “不”
  “那就娶俺,娶俺呀!”
  “可...可是...”
  “可是什么?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吞吞吐吐的呀!”
   “...妹妹”
   “俺知道,知道。你娶了俺,俺做你女人又当你妹妹”
   “就做妹妹”
  “谁说就做妹妹了?谁说就做妹妹了?你木头吗?木头吗?俺要嫁给你,和你睡一床,和你生好多好多小子!”二妮子说着说着就又大哭起来。
   二妮子把话讲得再明白不过了,要铭义娶她做老婆做烧锅的。娶她?可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怪怪的。不娶她?以后她就和别人过日子了,而且还是个瘫子。跟个瘫子,那不是要受一辈子罪么?想想二妮子要给瘫子端屎端尿一辈子,铭义徒然就忿怒了就心疼了,一跺脚说:
   “娶!”
  二妮子见铭义说娶,一下就兴奋得跳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脸和眼睛鼻子嘴就一顿猛亲,说:
   “俺就要做你女人,做你的女人...”
  两个青涩男女暴风骤雨的拥抱亲热了会儿,铭义毕竟还是不大习惯不大自在,便轻轻推开一脸幸福的二妮子,勾着头说:
   “我...怎么娶你呀?”
   “抬花轿娶呀”二妮子羞红着脸说。
   “可是...可是...还钮提亲呢”
   “找俺爹去呀,就是俺爸”
  铭义送走了高高兴兴的二妮子,回到棚子里和王老头打个招呼,就匆匆回了红石矶,到五显大帝庙找到张侉子说:
   “我要娶二妮子做老婆”
  张侉子一愣,见丰铭义满脸满眼都是红的,不像是随便开玩笑,便嘿嘿笑了笑说:
   “俺知道,你叫铭义,看芦柴场的孤儿。你刚说想娶俺家二妮?那好啊,你给俺做三间房子吧,土坯草屋就行,砖瓦的更好,再加二十块大洋。怎么样?”
  丰铭义立刻就怔住,呆看了张侉子一会,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什么话都讲不出了。晚上,王老头见铭义回来就睡到草铺上,眼光直直的望着棚子顶,不吭也不动,就逼着铭义讲出了原因,这才叹了口气说:
   “你太老实哦。自己去女娃儿家啷个合适嘛,去找长辈商量一下,请他们过去噻”
  第二天天一亮,丰铭义就找到彰文大伯。丰彰文是族长丰佳梁大儿子,今年五十出头,以后是要接替族长的,有事先找他也是合情合理。当然,这也是老兵棍王老头教他的。丰铭义找到彰文大伯,哼哼唧唧的蚊子哼一样,丰彰文半天才听明白,便“切”了一声说:
   “纽出息的东西,你才多大呀,就猴急了?亏你也喝了几年墨水,别讲你没钱给他做房子送聘礼,就算现在凑给你,你能保证以后背得起他那一家?你不晓得张侉子很有心眼吗?”
  昨夜还信心满满的,现在却被狠敲了一棍,丰铭义顿时满脸羞惭。他想就此认命,可又不甘心也舍不得二妮子。他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混走,不知不觉来到挹江学塾门口,看着门额就要进去,当听到里面的朗朗读书声时,却又惶惶的缩回了脚。挹江学塾是丰家的家族学堂,除了本族子弟外,还有几个至交亲朋子弟。丰家人丁兴旺,学龄儿童一年比一年多,而年龄导致的学识水平也是参差不齐 ,所以就把学塾分了两个学间,一边叫童蒙馆,另一边叫学惯堂。童蒙馆教启蒙阶段的孩子,除了学行为礼节和日常规矩,更多的是跟着先生吟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学惯堂就是开讲阶段了。因为有两个馆,故而除了经年的稽老先生外,又聘了个专教童蒙馆的张先生。丰铭义虽然入学读了几年,却依然还在童蒙馆,距离学惯堂的要求还远得很。他读童蒙馆时张先生还没来,所以跟着稽先生也学了四五年。这么多年了,要是老先生把他忘记而赶他出来,那是很丢人的。可是,人都到门口了,不进去和先生问个好,好像也不太好。丰铭义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忽听照壁后面传出一声喊道:
    “吞吞缩缩的做什么?想进来就进来”
   讲话的正是稽先生。原来今个放假,张先生也回了家,这里就剩稽先生和几个补课的学生。稽先生见照壁上溅了一些泥巴,便端来一盆水擦洗,这才看见犹豫中的丰铭义。因丰铭义是孤儿,和其他孩子的行为又不太一样,所以稽先生对他的映像很深。丰铭义听先生喊他进去,便绕到照壁背面,从稽先生手里拿过抹布就擦起来。稽先生擦泥是一点一点的,丰铭义则是一擦到底,很快就把泥垢擦得干干净净。洗了抹布倒了水,丰铭义便跟在稽先生身后进了房间。他直到现在还馄饨得很,搞不清为什么会进学塾,又为什么会跟着稽先生进房,直到先生用手指了指凳子说“坐吧”,这才想起心里的苦楚。他想,既然来了,那就向先生讨教吧,兴许能点拨点拨,指给他一条明路呢。
   丰铭义小心翼翼用半边屁股坐到凳子上,勾着头想了好久,这才把他和二妮子的事吞吞吐吐的讲了。他前后不搭的讲得很慢,生怕讲不清头尾,结果却连自己都不晓得讲了什么,竟急出一身汗来。好在稽先生听得仔细,也大致明白了他讲的意思,便叹了一声说:
   “回去吧。婚姻天成,成了是婚姻,不成是天意,何必自苦呢”
   丰铭义不太明白稽先生的意思。何必自苦,难道讲不用他费心就可以让张侉子回心转意?怎么可能!回到复生洲,他独自在柴场里坐着,想着,想起二妮子就心疼得厉害。因心里不甘,铭义又厚着脸皮去求张侉子,倒被二妮子妈妈一阵哭诉,他竟然为这一家子心酸起来。他唉声叹气的出了门,刚走没多远就顶头遇到狗子小佬。丰铭义无精打采的喊了声,正要离开,却被狗子小佬给拦住了问:
   “头耷在颈上,怎么一点精神都钮呢,哪个欠钱不还你了?”
   都讲狗子小姥不着调,嘴像破锣,一句话能挤出一碗水来,铭义真不想和他讲这些脸红的事。可一想,又怕被骂不尊重长辈,便眼睛看着脚尖说:
   “我想娶张侉子家二妮,可...可他不答应”
   “嗨,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早跟我讲呀。一个钮根基的外来户,我丰家找他做亲戚是抬举他。你等着,小佬给你做媒,一句话的事,包你把小侉子娶进门”狗子不屑的拍着胸脯说。
  狗子小佬名叫丰彰真,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三十出头了还没个烧锅的。他本来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脑子转得快,能拉会唱还听稽先生开过几年讲,也的确在县衙里混过一段时间。人不坏,就是好吃懒做还目中无人。因他离开县衙后喜欢大话撩天的揽事情,却总是兑不了现,便又得了个骗吃骗喝的名声。不过,他是有心骗人却无心害人,也不欺负可怜人,所以红石矶还能容得下他。丰铭义和他极少交集,故而也钮多少好坏印象,现在正是落水钮人救的时候,听他这么一讲,就是看到救命稻草了,岂有不抓住的道理,便慌忙说:
    “小佬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铭义说着便转身跑到店里买了两瓶酒,拎过来送到狗子小佬手里说:
   “小佬带着”
   “这是做什么?”狗子接到手里说。
    “空手提亲不照”
    “哦,是给张侉子的。你这伢怎么想的呀?你是我侄子,你结婚就是给我娶侄媳妇,我做小佬的还拿不出这两瓶酒?”
    “那...那...就算孝敬小佬吧”
    “嗯,这还差不多。要是为婚事送两瓶酒,那我是不会收的”
   “小佬...”
    “放心吧,包在你小佬我身上。你明天听好信!”
  丰铭义欢天喜地别了狗子小佬,正要回柴场,却又遇到丰彰祥和丰兴泰两个。丰铭义和他们两个是“死党”,也不需隐瞒,便将事情来往和狗子要帮忙的话都告诉了他们。不想两人一听就大笑不止,丰彰祥说:“你是不是夜游了?狗子讲县长见他都要点头,好多漂亮姑娘撵着他嫁,你也信?”。两人见义伢默不做声,便也不好意思再笑他。丰兴泰忽然一想,这事他马地不对,就觉得陈麻子和张侉子在欺负丰家人。这还了得!丰兴泰大骂张侉子不是人,说:
    “忘了红石矶人的恩德,还要卖女儿捞家产,无情无义,不要脸的东西!马地就该教训这两个,把陈麻子打一顿,把油条炉子砸了,再把狗日的张侉子揍一顿赶出红石矶!”
  丰兴泰是六房的,比丰铭义虽只小六岁,却是他侄子辈,脾性耿直暴躁,做事就喜欢分个道理弯直恩怨分明。丰彰祥是九老爹丰学堂的孙子、丰佳栋的儿子,由于受家庭熏陶,虽小时候极淘气,但现在处事就稳重多了,听丰兴泰说出打打杀杀的话,便问丰铭义,急急从洲上回来找狗子小佬问回音,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人。有人讲,他大清早就出红石矶了,也不知去哪里做什么。丰铭义陈麻子家晓不晓得他和二妮子私下里好了。铭义讲陈麻子之前不晓得,现在晓得了。丰彰祥就讲,陈麻子也是晓得轻重好歹的,既然他之前不晓得你和二妮子的事,那就不能怪人家是不是?至于张侉子,他这样做是很不好听,可是卖自己女儿,别人也不好插横杠子呀。
  怎么办?豆腐码着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坐等狗子小佬回音吧。
  第二天中午,丰铭义明白了,他的两瓶酒果然是送给了医死马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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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0 11:51 本帖发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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