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事

文化人锻炼之路

晨起时腹中闷响，像有只青蛙在泥塘里翻身。我蜷在被窝里等这声闷雷滚过，偏生它蛰伏着，待我穿好衬衫系领带时，忽然从裤管里窜出一串细碎的泡泡，惊得我差点碰倒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这声响原是极私密的。孩童时在课堂憋不住，裤子里炸开的闷响惊得邻座女孩捂鼻，自己却先红了脸。老师用粉笔头敲着黑板："某些同学要注意文明。"满教室哄笑里，我盯着课本上"掩耳盗铃"的插图，觉得那盗铃人倒比自己体面些。

后来在茶楼见老人们放屁。穿灰布衫的张伯端着紫砂壶，忽地翘起二郎腿，裤管里溜出绵长的"咻——"声，倒像给二胡曲子配了个滑音。邻桌李婶捏着鼻子笑骂："老不羞！"张伯慢悠悠呷口茶："人活七十古来稀，连个屁都不让放？"满堂茶客便都笑了，茶烟在梁柱间袅袅地转。

最妙是冬夜围炉。火盆里炭火哔剥，祖母纳着鞋底，忽然从棉裤里挤出点声响。我们小辈憋笑憋得发抖，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把针在鬓角蹭了蹭："这老棉裤穿了二十年，倒比你们这些小崽子通人性。"火星子跳起来，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像揉碎的金箔。

前日地铁里，穿西装的小伙子突然僵住。他身旁的老太太从布袋里摸出个橘子，剥开的瞬间，清甜的汁水味混着某种微妙的气息在车厢里漫开。小伙子涨红了脸，老太太却把橘瓣分给他："吃吧，通气。"满车厢人低头看手机，倒像是集体默许了这场无声的交易。

今晨这泡屁终究没憋住。我站在阳台上晾衣服，晨风掀起衬衫下摆，那声"噗"便轻飘飘地散了。楼下阿婆正在浇花，水珠溅在月季花瓣上，晶莹剔透。她仰头冲我笑："小陈啊，今天天气真好。"

原来这人间烟火气，倒有半数是藏在裤管里的。像灶台上炖着的老火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谁也不去掀那锅盖，只管闻着香气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