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ye猪的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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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家里很穷，年年超支。父亲就想出许多挣工分的法子，其中之一，就是年年都带我到陈田的山上晚上去看庄稼。
      秋天到了，是收获的季节，稻子和山芋苞芦都成熟了。打矿坞的苞芦，南山的稻子，游牧行的山芋是成熟的时候了：稻子低下昂起的头，苞芦收长了黄黄的胡须，山芋缩回骑畦的脚儿。
      打矿坞，在毛山头的山脚下，过去有许多旱地，种有苞芦（也种有山芋），因为过去有石灰岩矿石，建了一座石灰窑，村里人烧石灰年年都去那。走过村牧湾的田畈，路上是石灰迹子，路两边草上都是烧石灰留下的石灰粉粒。路是灰白的，窄窄的路下面就是村里种过香瓜的田地，经过石灰窑的门口，一直通到里面有个山塘边。小时候看见山塘的水一年到头很少，就记住山塘边的旱地里种有苞芦山芋。外婆的棺椁（材）就停在靠山边的山芋地旁边，没有埋到地底下去，上面用木架制作了一个小屋架放在棺材上面。村里搭建的看野猪棚，四四方方的，顶多上面盖着毛草，中间围着四根木头搭个床架，就在棺材旁边三十几米远的地方。夜晚吃过饭以后，父亲带我提着马灯拿着铁叉就上路了，踏着村牧湾田中和山边草中灰白的小路，走过石灰窑门口白色的草路，我们悄悄地来到看野猪棚边。似乎夜晚特别的安静，像大幕遮了下来，只有远处山头一两声的麂子在叫，还有塘底蛙的时不时鸣叫一声。父亲轻轻放下手中的东西，再把带来的薄被单垫在看野猪棚的稻草上，防止稻草豁人戳人，薄薄的被子盖上去，母亲怕我们着凉，夜里盖在身上。把马灯的火媳灭以后，父亲喊我先睡上棚床去，他自己黑夜先去地里四周走走转转，看一看地里野猪破坏的痕迹。一个人睡在看野猪棚里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虽说天空上还有星星在照着，月亮不知藏那儿，知道父亲走不多远，但旁边停靠的外婆棺材板外还有星光的微弱反射，还是有点怕。我只能痴痴地望着棚顶发呆，父亲回来了，躺下时，我似乎已径迷迷糊糊的睡下了，但父亲上野猪棚架子床上的“嘎、嘎、嘎”声还是吵醒了我，我知道父亲也躺下了。
      小时候怕父亲，与父亲的话不多，多是父亲教导我时自已说话他自已听，我听了不回答。父亲叫我什么都不要管，直管睡觉，我知道父亲的意思，我是来陪他看野猪的，给他壮点胆子，毕竟夜晚一个人在外，奶奶和母亲不放心。夜晚渐渐的沉寂了下来，已经很晚了，我醒了时发现父亲不在看野猪棚上，四周也没有，靠在野猪棚旁边的铁叉也没有了。过了一会时间，父亲轻悄悄地走回棚中，又爬了上来，似乎是知道我醒了一样，父亲说他到地边埋伏起来，想等野猎出现捕杀它们，或一时吓唬一下，它们以后就少来了。晚上，不知什么时候，野猪真的出现了，父亲应该是一晚上不怎么睡，听到了野猪的声息，一骨碌的翻身下了看野猪棚，拿着铁叉子赶到地的外围，看似野猪出现的地方。黑漆漆的地里只看到父亲一手拿着铁叉子一阵跑过去，一阵“吼吼”大喊声，加脚下的噼呖啪啦声，到我听不见为止。父亲追野猪到很远的地旁边，半天不见回来，我一个人睡在看野猪棚里，也睡不着，眼睛盯着棚顶盖的巴茅草，还想着外婆的棺材就在旁边的事，就更不敢睡下了，巴望着父亲回来的声音早早听到，更想看着父亲早点出现。夜色又沉重了下来，还有塘底蛙鸣的一二声，加上棚底下蟋蟀的叽叽叫声，几声不知什么鸟的声音像撕破喉咙的残叫，从野猪棚上方飞过，远处的打矿屋山上传来野猪的干嚎声。我想野猪应该被父亲赶远了吧，想到这里，我什么也不怕，在夜晚看野猪棚中，假装望着天空，一二三四数起了星星，给自己壮胆。
      头一天还在骂我不想读书，第二天晚上就带上我到打矿坞看野猪去。几天没有在地边看到野猪新的脚迹，以为野猪不敢来山芋苞芦地了，过了两天，野猪忘记不怕了，照常过来踩烂苞芦杆，巩翻山芋地。父亲一夜翻身爬爬起起，没有睡，特别累，想起了做稻草人。第三天，我看到父亲从村庄牛栏棚草签母上拉下稻香，扎好稻草人，又在山芋地边把稻草人穿上旧衣服，摆在野猪出现的路上。夜晚野猪像没有看到稻草人一样，照常出现，父亲听到野猪“哼哧、哼哧”声，拿着钢叉跑到地边驱赶，几次把稻草人挪动了好几个地方吓唬野猪。一次下雨的夜晚，天也凉了，父亲以为雨中野猪不会到地里了，没想到半夜雨还在下，在哗啦哗啦雨水声中，还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我看到父亲坐了起来，在看野猪的床上竖起耳朵很长时间在听，还是不放心，拿着钢叉走了。我看着父亲走了，起来就也跟着后面跑了过去，以为雨水声盖过，父亲不会知道我就在他身后，父亲还是发现了我。晚上野猪下雨照常来，在吃巩翻的山芋，父亲非常气愤，黑夜里把钢叉抛向野猪，赶跑了野猪以后，又用驱赶野猪的钢叉一把把稻草人挑进了山沟，气愤的说：“要你有什么用，气死人，死人！”看着父亲对稻草人发火，我黙黙地站在旁边，无动于衷。只是不知父亲看到我突然出现的样子，内心什么感觉，也许气愤地又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有一次，与父亲到南山去看野猪，只记得是九月的天，正是田里的晚稻成熟的时候，吃过晚饭后，父亲告诉我要一起到南山去。是上弦月的夜晚，那时没有表呀钟的能够记录时间，已经很晚了，父亲与我都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就感觉我们睡的看野猪棚晃来晃去，往下面一看，好厉害呀，正有二头野猪在看野猪棚的柱子上摩擦它的身体，整个看野猪棚被推的摇摇晃晃起来。我与父亲被“哼哧、哼哧”声吵醒了，父亲急忙拿起灯和铁叉下来驱赶，好在那晚田里的庄稼没有受到糟蹋。下半夜，父亲与我都没有合眼，父亲告诉我：野猪白天不出来，一般夜晚或有糊糊月亮的时候出来找东西吃，糟蹋庄稼，喜欢在泥水中洗澡；这是二头公野猪，平时喜欢在树桩、石头和坚硬的河岸上摩擦自已的身体，把皮肤磨得硬硬的，好在以后的打架中怕受到伤害。我那时听不明白，只是好奇记住了父亲说的这些话。前些年，作为县人大常委会（委员）一个调研组的成员，参加《野生动物保护法》，特别是指针对野猪破坏庄稼的调研。中午，在家乡剡溪村西黄山公司楼上就餐，我站在窗子边，望着眼前的挂笔山，还有从山边进去的南山口，让我想起陪父亲到南山看野猪的夜晚，小的时候对野猪这种动物厌恶可怕至极的心理，潜意识中早已改变了。回城的路上，闭眼坐在小车中，脑中不断浮现上弦月光下，与父亲走过崎岖山路，以及躺在看野猪棚里，父亲苦口婆心劝我好好读书的画面。
      长大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父亲一方面坚持让我去读书，一方面帶我做家里家外各种各样的事。他不知道，这正回应了我的玩性使然，冥冥之中他保护了我的天性。父亲把各种各样的农事经历，作为对我小时候的玩性，现在看来是对我的天性莫大的奖励，是使我幼小心灵尝试到童年少年的极大乐趣。现在想来，都是满满的父爱，多想一觉醒来，又回到小时候，和父亲睡在看野猪棚里。父亲还是年纪轻时候的模样，拿着铁叉飞奔下野猪棚的如飞样子，而我还是个好奇好玩的孩子，父子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样子。

仔仔婆婆

满满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