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板车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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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越来越冷了，天还没有亮，父母亲就喊我起床，和他们一起推着板车出门了。
      父母亲带着我，在游牧行山边装满一板车巴茅杆，父亲在前面拉着板车，母亲在板车架的一边推着板车。因为个子小，手臂短，在板车架一边推板车压过脚，父亲就要我在板车架的靠后部，另一边也跟着推板车，一起仨人，拉起一板车巴茅杆往新唐村方向去了。
      这不知又是那个星期天，又是那一次去新唐大队卖巴茅杆了。从陈田村到新唐大队，再去县城七里公社的马路都是石头子路，是用带有粘性强的黄泥巴石子铺成的。马路上汽车轮碾压的两道车轮辙，就像凹凸不平的两条平行线，大大小小的坑，坑坑洼洼的宕，一个连着一个。大演道班的工人，都是挖公路边山上的黄泥土样，填马路上的宕，马路上没有一块平整的地方。马路中间微微凸起的，一些粗的没有碾压过黄泥巴石子，是汽车轮胎没有经过的地方，有时还长有草。父亲拉板车不喜欢走在路中间，习惯走在右边的马路上，板车轮胎很仄小，瘪了气也只有不到两寸宽。拉着仄仄的板车轮走在一边马路上，父亲是想避开汽车轮碾压过的路上宕，但还是不时像掉进什么地方一样，轮胎上上下下，板车磞起落下，摇摇晃晃。装着千斤重的拉巴茅杆板车轮在路上滚动着，一上一下的向前行走，遇到像蛋黄大的石头子，板车身似乎被“咯”住，停顿一下，车身向一边歪去。母亲和我向前用力推着，一人扶着一边，怕巴茅杆向两边晃动，向一边倒去。父亲带头拉板车走在靠马路的一边，母亲和我俩个人也只好跟着走在马路的一边。
      装巴茅杆的板车后面，因为巴茅杆戳人不好推，只有在两边推。走过乌株树村，天还是黑漆漆的，小剡口的剡溪山水就在前方，横亘在马路前面。那时马路上没有建桥，一到秋冬天，浅浅的剡溪水在马路上流过去，平时人们过马路涉水，都是借助过河马路中间的石桥步（块），一块石一块石跨过去。过剡溪水一下一上的斜坡，虽然坡度不大，由于被过河的车辆卷带起的水，冲起道道车轮辙，变得缺缺凹凹，深浅不一。父亲先让板车扶手抬起来（实际板车装上东西，前面稍微轻一点，人拉板车成自然状态），让板车自身自然下坡，慢慢一个人拉板车下来接近剡溪水面。板车左右晃动大，我和母亲跟在父亲板车后面走下来。父亲不想夜里让母亲和我踩到水，让板车架几乎与水面一样平，就直接踩着石桥步，背倒着拉板车过水，母亲跟在板车的后面，踩着石块，用两只手抓起两大把巴茅杆帮忙推着。我跟在后面一脚一块石走过水，倒了小溪那边，又一人一边把板车扶着。父亲又弓起了九十度的腰，把拉板车的背绳放在肩上，重新抓起扶手架，喊母亲用力，没有喊我。我知道父亲的心思：他不忍心喊我人小跟着吃苦，只要我会加一点点力，和母亲一定用很大的力帮忙他推，拉起这千斤重的巴茅杆，推出小溪前面的上坡路。我们终于过了第一道水路，走过不到五里路，前面的吴岭坑溪流水也是这样，也没有桥，父亲又像刚刚过小剡溪口水那样，背倒着拉板车走过石桥步过水去。母亲跟在后面用力推，我跟着后面一块石头一块石头走过去，装满板车的巴茅杆就这样艰难的走过又一道水路。
      走到大演公社供销社门前，我当时人小的心理还在想问父亲：怪怨公社的供销社巴茅杆不收，非让新唐大队供销社分店来收，让大演公社西头这么远的人送到东头来；应该把收巴茅杆的地方放到公社供销社里，大演公社上下人送去巴茅杆一样路，来去方便卖啊。父亲不停步直接往前拉，走过供销社门口来到大演公路道班院门前，前面就是付先岭了。父亲放低双手攥着的板车架扶手，用自已的两只腿夹住一边板车扶手，用身体保持板车的平衡，防止上面的巴茅杆冲向前面，或是滑向板车后面。我和母亲扶着两边的巴茅杆不动。父亲把肩上背的拉板车背绳又紧了紧，中间打了一回折，背在背上显得又短了些，弓起腰，背着绳子，双手压低板车扶手，还能抓住板车的两个前耳。就听父亲喊母亲起势用劲，不能松懈，母亲屏住气在后半部全力推板车，由于是上坡，板车后面被抬起，我个子小推不上劲，就用力在另一边推起了板车轮子，实际是在转动板车轮子。付先岭，今天看来还是两道很长的坡，爬上一道坡后面还有一道坡，第一道坡陡些，第二道坡缓和些，第二道坡比第一道坡更长。一鼓作气爬上第一道坡后，天也忽忽亮了，我看到父亲拉板车一步一步很累的喘着粗气，在黎明中一口一口往外吐着的热气，在清冷的晨曦中显得更白，低着的额头朝向我这边，额头上的汗水在晨光中泛着亮，满脸上的汗水都在冒气。依靠二道斜坡的坡度，父亲把板车架的扶手放在地下，两只脚踩着板车架两个扶手，用身上的衣服角擦去脸上的汗水，母亲在一边还在用力的推着板车架的后半部，俩个人都怕板车向下滑。父亲上衣全部湿透了，没歇一会，又喊起母亲用力推板车上第二道斜坡，我还在一边推动板车轮子。等拉到付先岭头时，扶平板车停了一下，歇了一会，还在喘气，我就听到父亲在喘气声中对母亲断断续续说着话：“付先岭过了，你就回去吧，早上起来早，家里三担水你还没挑呢。”我完全松手站在一边，看着自已的父母亲吃苦受累在眼前。天已经亮了，父亲用衣服边角擦试脸上汗水，一边说：“前面都是小岭平路了，再也没有大岭了，有大尒一路帮我推推照了。”我知道终于爬到付先岭顶上了，父亲没有歇一下就直接拉着板车，身子往后斜靠着，板车后面不时擦向地面，防止板车的惯性加速。母亲跟在后面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了下来，不跟着我们走，看着父亲拉着板车和我飞快向下，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向回家的路了。
      下岭的路上，板车父亲一人拉着，我回头看到母亲一个人飞跑着回家去了，但每年有那么两三次，也是我读小学星期天的时候，我和父亲拉巴茅杆到唐村来卖，母亲也跟着父亲和我把巴茅杆拉到唐村。卖掉巴茅杆后，父母亲带着当天卖巴茅杆的钱，帶我去石台县城边掘珠拉酒糟回来喂猪。石台酒厂就在石台县城外边，在快到掘珠岭的地方，父亲在板车上拿下许多装化肥的蛇皮袋，到酒厂已是上午了，酒厂里酒糟正在往外搬运，冒着热气腾腾酒汽味。在我们自已装好十几蛇皮袋的酒糟后，也顾不得随身帶的几个熟山芋坐下吃，拿在手上吃，就又走在往家走的路上了。父亲也许看到我走不动了，就让我爬上装酒糟的蛇皮袋上，闻着袋中还在散发出来的酒精的气味，也许是起得太早，走得快，走累了，我似乎有些想要睡的样子。父亲担心我颠下板车，就直接让我坐在板车架的前面，靠近板车扶手的地方。背靠着装酒糟蛇皮袋，看着板车前方，还有父亲躬起的背膀，还有上岭时父亲用力喘气的声音，我那里还睡啊，又从板车上跳下来，在板车边跟着，心中只有快快到家的想法。
      大学毕业工作以后，每次回家，还有到大演乡和仙寓镇（占大公社）下乡，坐车子都过付先岭。我的心里总是有一道坎一样过不去，父母亲拉板车来去唐村石台就怕这道岭，也正因有这道岭，我才真真正正看到父母亲他们俩人，为家庭的付出如此的齐心协力同甘共苦。曾经有一次在从乡下回城的路上，我自已下车，想从付先岭脚下往岭上走。走过第一道坡，我歇了一会，不知是想起当初父母亲的艰辛以至如今的感慨，我一点力气也没有，像推板车轮一样使不上劲，抬不动腿，似乎走不上第二道坡了。我看到岭上站着俩个瘦弱的双亲影子，父亲蜷缩着单薄的躯体，母亲佝偻着弯曲的腰身，他们辛辛苦苦为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形象呈现在我眼前。

Idler

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幸福满满

Idler

写的很好，可以作为小说发表。错了两个字，窄不是仄，气味不是汽味。

汩忛

我会拉板车

时光雕刻手.

不错不错

流逝的青春

写的不错。。

文斯

观察仔细！
记忆力惊人！！！

文斯

一车几块钱？？？

xingzhih

大演乡是在石台吧？

缚住苍龙

写的不错！亲身经历的生活，才能叙述的这样细致、生动！

xingzhih

去牯牛降好像经过大演乡！

huachangsan

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