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底布鞋

15385367202

      冬天来了，烘上了电火桶，家里有三个电火桶，办公室里也还有电火桶。
      办公室的电火桶里总有一双布棉鞋放在那里，是备烘火时脚下穿的，也以备随时从电火桶里起起落落，起身换作皮鞋用的，这是一双跟着我成家三十多年的布棉鞋。
      上大学以前很多年，我脚上从小开始穿的，都是母亲做的尖口布鞋，说起母亲每年给我做新布鞋，我都亲眼见到，一针一线的手法斱看到过，就像我写得出来这篇文章一字一句来。我和弟弟妹妹几双鞋底，母亲要用大半年时间才纳成好，都是要等到夏天菜地里的苎麻，头麻收割了以后，晒干搓成麻绳，才开始接着纳鞋底的。春天过后，就看到父母亲俩人到山里去，拣春笋长高后，新竹掉落下来的笋衣。一篮篮笋衣拣到家，先一片片压平整，再拿到太阳底下晒干，又一捆梱扎好放在楼上的搁板上。每个人的鞋底脚印模子（笋衣做的）是上一年就留存的，不过我们小孩子是要每年变大的。把去年的脚印模子拿来放在今年的笋衣上，先比比我们孩子们的脚，放大放宽一点，再剪成今年的。夜晚，看到母亲把去年我的脚印模子，放到我脚下比划的时候，就知道母亲开始做我下半年过年的新鞋了。先用一块好一点的白布料把新剪的脚印模子裹住，做个鞋底样，把登子摆在面前，剪一块扎实的比鞋底样大点的白布，先盖在面前的鞋底样上，再选好的各样颜色大点碎布放在上面，依据下面的鞋底样慢慢摆满几片，上面再放上很多很小碎点的布片，放在鞋底样上面。我经常看到母亲在团牢（装做鞋用的碎布料、剪子、针的小筐）里翻来覆去，找小碎布，又放到同脚大小的鞋底样上比来比去，生怕浪费一块小碎布。母亲一边摆放，一边和爸爸说我长大了，天天看不到人影，鞋底跑烂了，难误鞋底了，鞋底要加厚。说以前起的只有一公分厚的鞋底不行了，今年要多加碎布片垫厚点鞋底。小小的碎布，各色各样的，密密麻麻的小碎布，就在母亲的手中颠三倒四，东拼西凑，一块一块拉伸，又一块一块拼配，叠加起来又挤在一起放在鞋底样上，看上去有一寸厚了，就像是一层厚厚斑驳的树皮。从最底下抽出带白布的鞋底样，反身压在碎布上去，先围着四周把留下的白布和翻身盖住的鞋底样，逢起很多针，再用大针在中间钉上三五针，把摆齐的碎布锁住在白布和留下的鞋底样之中，整个一个千层布鞋底样框架就算做好了。
      慢长的做鞋时间到了，就是纳千层鞋底的功夫。我每次看到母亲把要纳的鞋底放在裤腰带上的围裙里，随身带着，鞋底上有根针又绞上很多麻绳，只要劳动到那里休息下来，就是生产队做工歇息的几分钟，也把鞋底拿在手上，纳上一路二路针，有时一针两针，几针也好。遇到鞋底面结实的地方，针推不进去又抽不出来的时候，就借助套在中指上的“递丝箍”向里推，遇到针拔不出来的地方，就用三寸长“夹钳”夹住针头往外拉。在外面做工没带夹钳，就用嘴里的牙齿咬着鞋底上的针拉出针线，有时借別人嘴用，叫人帮忙咬住帮助拉针。我时常看到母亲用针尖划动一下头皮，再扎进鞋底，还有不小心时，针头扎在手指上，鲜血用嘴吮吸的样子。纳鞋底的功夫很长，一双鞋底纳一个多月一千多针。纳好后的鞋底，全部放在一起，再叫父亲帮忙，用一寸宽一尺多长的割鞋底刀，把鞋底又放在凳子上，用脚踩住鞋底，把刀顺着鞋底样边缘，根据上面的脚印模子大小，把周边碎布（边边料）割下，一个鞋底板彻底算是完整了。在上面加点新棉花作衬里，再用与脚大小一样稍好的一块白布盖上，顺着鞋底周围都简单缝上，一只完完整整的鞋底就算做好了。
      因为上半年生产队里忙，昼长夜短，外出做工的时间多，带着方便，纳鞋底都是乘劳动休息的功夫。到了每年冬天之前，夜晚的时间变长了，或是孩子们新衣服都做好后，有了剩下的小块布，就看到母亲坐在火炉边，起鞋面的细心画面。身边的小团牢里放着去年盛下的碎布片，也有去年割鞋底子边边料，和今年做新衣服留下的新碎布片，这时候母亲问你要什么样鞋面就做什么，我都喜欢黑色灯芯绒鞋面，耐脏又显精神，不喜欢其它颜色的布鞋面。一双剪好后比去年脚大点的，黑灯芯绒布鞋面样放在面前，再用糯米把稍大的碎布粘在鞋面上，上面又盖上一层白布鞋面里子。把鞋面的周围用窄窄的白布条包裹好，最后就是把鞋面放到鞋底上，最最后上鞋面的功夫了。先上我的鞋面，再上弟弟妹妹们的，全部鞋面都上好了，过年还未到，一双双小孩的鞋做好后，都放在箱子边上了。母亲喊来父亲，把楼上篮子里的鞋栓都搬下来，父亲帮助母亲用鞋栓塞进鞋里，一边用锤子打进鞋栓，一边用嘴含水喷到鞋面上，锤锤打打，一天不行，第二天又打又塞进一个小鞋栓，放在太阳下晒，放在火炉边烘，最后看到鞋栓在鞋里不再紧紧挤在一起，有些松动了，上鞋栓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新鞋年年都是这样做，总是在父母亲用锤子敲敲打打的，千般功夫过程中全面完成，最后母亲把新鞋都锁在箱子里，到大年三十晚上，我们小孩子们都洗完澡，换新衣服后才拿出来。每到夏天都能看到母亲在休息时纳鞋底的样子，冬天在火炉边起鞋面的画面。上大学时，我那时还是穿着尖口布鞋，心里存有小小遗憾：为什么母亲不给我做松紧布鞋呢？别人家的孩子脚下早已穿上了，我还是穿着尖口布鞋。和小伙伴玩，总是把裤脚放得低低的遮住鞋面，过年的时候，背屋的舅舅舅母撸上裤脚看新鞋，我总是不说话。上大学回家过第一个年，母亲不再给我做尖口布鞋，改松紧布鞋了，我特别开心。要知道，松紧布鞋那时是农村流行的布鞋了，尤其是黑灯芯绒松紧布鞋。我过年穿上松紧布鞋感到特别的精神，不再在伙伴面前放下裤脚管了，拜年时，舅母也高兴称赞我脚下的鞋子做得好。过年后，我穿着黑灯芯绒布做的松紧布鞋来上大学，感到特别自豪。看着脚上刚刚穿上的新松紧布鞋，觉得特别精卫，内心还“嘲笑”过同寝室里先穿上皮鞋，在太阳底下擦得蹭亮的叫“老板”的同学。许多同学在大学都穿上皮鞋了，而我一直到大学毕业的时候，那时脚上还是穿松紧布鞋，没穿过皮鞋，总认为皮鞋还要擦油，但已接受穿皮鞋的观念和行为了。
      办公室电火桶里，放有一双还是与妻结婚时妻为我做的一双布棉鞋。这双鞋我也是看到妻像母亲一样一针一线做的，跟了我有三十多年了，灯芯绒鞋面，棉花衬里，只是现在衬里棉絮全没了，剩硬梆梆的鞋底。冬天来了，放在火桶里，每次电火桶一开，它也一样和我双脚都暖和起来，每次踋伸进去，虽有些硬硬的，我也不舍得丢弃。这是工作以后，与妻在相识相恋的时间里，她看到我脚上冬天来了还没布棉鞋穿，穿单皮鞋过冬（实际上是春夏秋冬都穿）。那时日子艰苦，工作几年的钱不是买砖买钢筯买水泥回去建房，就是成家后又买户口买照相设备，又供最小的弟弟读书，别说买皮棉鞋了，就连买双布棉鞋的钱都没舍得拿。她只好在与我结婚后的日子里，学做了这双布棉鞋，让我穿到至今，也一致带穿带藏在办公室的电火桶里，现在每年冬天上班时都要穿起它，在工作时间陪伴我。
      看到街面上的布鞋店，还有人穿在脚下的布鞋，一烘火穿妻的那双布棉鞋，时常让我回想起母亲纳鞋底做鞋的样子。这千层底千针线千般功夫的千底布鞋，凝聚着母亲一天一天的辛勤手工，又是母爱一层又一层，一年又一年的爱护。这份爱护，透过一千层鞋底子，一千针线生路，穿过千千万万个日子，走过十万八千里，从脚心温暖到心里，每年层出不穷，直到老了现在。

许胜宝

非常感谢你的文章把我带入儿时的回忆。以前我家有九个人，鞋子都是我老妈做的。而且还是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做起来的。鞋子好看又耐穿。还有我爸爸和爷爷因为挑担子，衣服总是肩膀容易破。我老妈又是补衣服能手，叫过褂肩，衣服补好了根本看不出是手工补上去的。只看到肩膀到后背有一块新布料。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A向日葵

楼主文笔不错

钱妙祥

功夫鞋，费时费力

秋浦渔歌

好文采

海海人生

这个鞋子很耐穿的

林楠清

我要是生活在过去，不会做鞋不会做衣，一家人日子怎么过哦

林楠清

感恩我生活在新时代

少林派

可以可以

龙雨

不错不错

安然99

很实用的文章，让我学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