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灶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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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红了奶奶的脸颊，也映亮了灶台旁我的小小身影。她总在灶台前忙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像一支不倦的歌谣。我蹲在灶下，看火苗舔着锅底，听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闻着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奶奶的围裙上沾满了面粉，她用手背擦汗时，面粉便粘在额角，像一片未融的雪。
奶奶的手艺是极好的。她做的饭菜，虽非山珍海味，却是我童年里最温暖的滋味。蒸笼掀开时，白雾弥漫，她总先夹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给我，烫得我直吹气。她笑着看我，眼角的皱纹舒展如花。那热气腾腾的瞬间，是奶奶用烟火气为我筑起的暖巢，足以抵御世间一切寒凉。
奶奶性子倔强，病中不肯吃药，总说“苦”。父亲哄她，她便扭过头去，像个孩子。后来，她终于肯吃了，却总是皱着眉，把药片含在嘴里，久久不肯咽下。我看着她，心里酸楚，却不知如何安慰。那药片的苦味，竟成了日后回忆里最清晰却最不忍触碰的滋味——原来生命最后的倔强，竟是为了抵抗那无法吞咽的苦涩。
她喜欢在春日里晒被子，把棉被铺在竹竿上，用藤条轻轻拍打。阳光穿过棉絮，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晚上，我钻进被窝，闻到阳光和奶奶的气息，温暖而安心。那被褥里裹着的，是太阳慷慨的恩赐，更是奶奶以日复一日的辛劳为我缝入的，一个永不冷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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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奶奶走了。灶台冷了，蒸笼蒙尘，竹竿上再也没有晒过的棉被。煤油灯在风中摇曳，灯火如豆，奶奶坐在灯下，用针线缝补着日子。灯光微弱，却足以照亮她脸上的皱纹和手中的针线。她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温柔。灯芯燃尽时，她轻轻捻起一根新的，灯火便又亮了起来。那灯火，在记忆里摇曳，终成了我心头不灭的星辰——它微弱却执拗地亮着，仿佛在说，只要还有人记得光，长夜就永远无法吞噬黎明。
奶奶的灶火熄了，但那些蒸腾的热气、拍打棉被的声响、煤油灯摇曳的光晕，早已渗入我生命的肌理。原来人并非在某个瞬间突然长大，而是在无数个被爱照亮的寻常日子里，不知不觉，完成了对永恒的预习——当某天在陌生的灶台前闻到相似的食物香气，才猛然惊觉，那熄灭的炉火，其实早已在我血脉里种下了不灭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