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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和老妈说去九华虔心朝佛，出门招了辆出租，一路赶到朱备镇。 小镇名字很雅，听起来朱元璋和刘备二合一的意思，问过路边闲坐抽烟的师傅，说去六亩田还有好长时间的一段上坡路，心里又记挂着来时路边田里的水牛和白鸟，便央求师傅骑了摩托带我回头去寻。 师傅说，带你去照哦，不过不能靠近，鸟受了惊吓了会飞走的。 停车，只远远地看。师傅说当地把那白色的鸟喊成青庄，也有叫白仙鹤的。心里想着，西塞山前白鹭飞，这趴在牛背上悠哉悠哉晒太阳的白鸟儿，多半就该是白鹭了。 （二） 九华后山老王家的驴友客栈，是出发前从网上打探来的。当时日志主人还格外提了一句，老王人很不错，就是不怎么待见上海人，心中忽然就一喜，愈发坚定了要去后山住上一夜的念头。 山路崎岖，继续租车，从翠峰寺颠簸的山路下来，去到老王的驴友客栈，中途山路旁就便可见去心安禅寺的路牌。老王比想象中的更朴实，地道青阳老农的模样，黝黑的皮肤，油亮亮的，全然不像开了十多年农家乐的土著老板。 老王安排我住对面的新客房，三楼到一楼走了一圈，老王问我中意哪个房间，我手一指，就这么巧，刚好是老王儿子住的，从县城回来值班过夜，唯一配了电脑的房间(如此说来，似乎我这人也挺噶古)。老王不敢擅自做主，请示过小王，答复可以，又忙着帮我去搬电扇，其实房间就靠着山下的茶园，外面就是一大片视野开阔的茶园，通风差不到哪里。 老王说锅里有烂糊面，我装了小半碗，老王说怎么就吃这么一点点，又听我说不抽烟，不喝酒，拿起灶台上的辣椒酱瓶，问，辣也不吃？通通被否后，老王微露痛心的神色，你信佛吃素啊？我笑，也不是，就是天热没胃口了。 山里的房屋总少不了看门狗，老王家的狗狗叫大黄。或许是这么多年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多了，大黄很乖，没人玩的时候，就一个人蹲门口，或者趴在通往更山里的，那条新修的水泥路中央，像尊沉思着的雕塑，安安静静的，让人看了忽然有点心痛。大黄是否也在想象着外面那未知的世界呢？其实一点也没山里精彩的，可惜狗狗不知道，人也未必能知道的。 老王要给我泡自家种的高山云雾茶，问我喝细的，还是大叶梗的，我说跟你们喝一样的，那就是粗茶了，新烧的沸水泡开，别样的一股清香袅袅升起。 （三） 吃饱喝足，赶紧着把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了去洗。老王手指一点，院子里的山脚下几个大水池，管子里流着清清的山泉水，肥皂棒硾，什么都现成的。 我奔过去一看，满心的欢喜。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高档更雅致的洗衣池么？老王说，水管里的水可以直接接了喝，不比外面的矿泉水差，嗯，这个我信。 忽然看见水池边，有两条大红鲤鱼，就那么在我脚下恬静悠闲地游着，忽然想起了前几年去箱根山间，每每看到那明快流动着溅起层层水花的小溪，还有天成园后面的鹅神社，构思精妙的水池里，美得让人呼吸都忍不住要轻轻放下来的那各色鲤鱼……不想在这偏僻的后山根下，竟也能撞见这让人怦然心动的构图，忽然从前心里曾经的那许多失落就一扫而光，一阵无比通透的释然油然而生。 晾好衣服，老王打开客厅的大彩电，招呼我可以到门口的摇椅上晃晃歇歇。 远处鸟鸣啁啾，近处流水潺潺，天空中变幻着雨后各色的云彩，青山翠竹，还有那依山而建的层层茶园，老王赤着大膊，拎着电锯吱吱地在锯着毛竹，院子墙角的桂花树下，烟雾袅袅，儿时那熟悉的猪食味幽幽地浸润在山间潮湿的空气中，慢慢地飘了过来。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思绪暂且搁放，所谓心远地自偏，该当就是眼下这样的感觉了吧。 （四） 裤兜里揣着老王给我的房门钥匙，到不远处的心安禅寺去溜了一圈。 回到院里，和老王闲聊了一会。四点多，老王的儿子小王开车回来了，带着从朱备补课回来的小宝贝。小家伙很聪明，问过名字，叫小鸿。 小鸿在老屋前看图画书，大家开始准备晚饭，我也帮忙刨几根丝瓜。小王的厨艺很麻溜，还特意授我厨房秘诀，说炒菜很重要，配菜更要好。一问，原先在部队就学过餐饮，这些年又忙于农家乐的接待，今天招待客人，特意要做一碗红烧黄尾鱼。我一愣，回过神来，今天住山里的只有我了，心里倒有了一点隐隐的不安。 小王说，这黄尾鱼是从太平湖钓来，一直放冰箱冷冻着，平常家里也就吃吃周边河里的杂鱼。晚餐上桌，小王特意从朱备斩了一盒烤鸭，小鸿很开心，美滋滋地啃了一只鸭腿。 小王很好客，说既然酒不喝那饭菜一定要吃好，嘱我吃一整条黄尾鱼，还特意补充道，这鱼味道虽好，就是细刺多，让我格外当心。我细细吃了一小块鱼肉，果然，和长江白鱼差不多，肉质细嫩，鲜美无比。 我吃得快，习惯了半碗饭，老妈总说我，端别人家的饭碗，几乎就没有饱肚子的时候，或许吧。小王说再去给我添半碗，我笑，真不做礼，就是吃食堂惯了，怎么都慢不下来了呢。 把自个吃的碗筷拿到厨房水龙头下西干净了，放回原处。看来老王家是把我当客而不是游客了，我更不能失了这份礼数，和老王小王打声招呼，便到房屋前的空旷地走走。 （五） 山里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忽然就轰隆隆雷鸣电闪。不一会，暴雨忽就停了，只时不时闷闷地打雷。小王说山里雷电危险，朱备镇这一块的避雷设施做的都不是很完善，赶紧着去断了网线。没多久，电也就停了。 我在院子里溜达，方才还飘飘渺渺的云雾就像被一阵风吹散，对面山顶的天空忽然就呈现出很清亮的一片蓝。昨天黄昏在池州的街头也见过这样的蓝色，此刻在这雨后如洗刷的山中，更觉人间仙境，步步如画。 老屋前，小王又在厨房洗洗涮涮忙活开了，老王还在餐厅有滋有味地咪着小酒。见我回来，忽然兴致勃勃地问，到九华来玩，怎么想到跑后山而没去前山呢？ 我微微一笑，想起出发前驴友的网评，便绕着弯子把话题扯到了上海人身上。 老王点点头，很认真，网上说的确实不假，我对待上海人就是不感冒，我搞旅游十多年，接待全国各地数不清的游客，还有不少国外来的，全国那么多的省份，唯独这个上海人啊，素质最差，实在是奸得很。 我也不插话，只饶有兴致地静静听。 老王道，你说那个上海人，讲起来是大城市来的，说话做事还真是一点都不大气，我们山里人，做点低本的小生意，开价从来都是真心实意，讲好多就好多，哪个还能去宰了外地的客？那上海人不懂这些，总以为自己见过不晓得好多大世面，不管是导游，还是吃的住的，开口要是不还价就觉得难过，哪怕是还个一毛钱，都觉得自己是赚了好大的便宜。你想这矿泉水2块钱一瓶，以前进山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都是从朱备镇一脚一脚挑回来的，其他的游客愿买就买，从没哪个多话，只有这上海人，吃住一天也就几十块钱，还恨不能要我们做到城里大宾馆的接待标准。你想我忙完山下忙山上，这是在山沟里哎，哪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请几个服务员来好好伺候你，所以你上海来的人嫌这嫌那，我要是讲多了，最后你不高兴，也不高兴，唉，何苦来，所以我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干脆一句话，嫌不好？请你走，我绝对不留…… 老王又呡了一口酒，这朴实讷言的山里老汉，难得的滔滔不绝。我微笑着，抚掌称快，心里，王师傅啊，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来后山，其实我这辈子最不想沾边的城市就是上海，最不想搭理的也就是上海人，也谈不上谁对谁错，就好比螺丝对不上螺母，再怎么用力去拧巴，到最后也只能血淋淋地伤了自己的手。 老王说的对，这世上很多人和事，讲的就是个缘，有缘了，狗屎香臭都两说，没缘分了，那还真是强求不得。唉，想自己此番从池州跑到这后山老王家，不也是跋山涉水，牛车换马车的，然后和素未谋面的老王一个灶台吃饭，同桌挥斥方遒着对上海人的诸多厌恶与不屑，忽然就忍不住自己也好笑了起来，嗯，你二，其实你真的蛮二的呢。 我呆呆地望窗外，远处山峦和天际之间的那片青云不停地变幻着各式图案和色彩，老王说，那叫青云……啊，原来传说中的青云直上，尘世中就是这样的云彩啊！ 乖巧的小鸿不知什么时候给姥姥(青阳人管父亲的父辈叫姥姥？)装好饭，也看着那云彩，欢喜道，蓝色越来越多了哎，一会说不能能看到彩虹了呢。 我也来到窗前，看雨后空濛的远山和近处的茶园。我问小鸿，那你见过雨后的彩虹吗？小鸿清澈的眼神望着我，脆声答，见过啊，三道颜色的啊。然后拉着我的手，走，我们一起到外面去看吧。 （六） 小鸿带我来到院里，指给我看池里的红鲤鱼，说，那条大的是公的，小一点的是母的。恰巧这时旁边的水洞里又游出几条小的红鲤鱼，小鸿说，这都是那两条鲤鱼爸爸妈妈生出来的。 我饶有兴致问，你怎么知道这些。小鸿说，这池子里开始就只有这两条鲤鱼啊，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的，我以前还放了两只小乌龟进去呢。我说那怎么看不到它们的身影呢。小鸿说，乌龟胆小，听见有人说话走路的声音，然后就躲起来了。 老王吃好饭，也来到我们身旁，说两条大红鲤鱼09年开始养的，都8岁多了，现在长成这么大，见的客人多了，也不晓得害怕，敢出来游，其实这池子里还有好多石斑鱼，黑刀鱼，等天再暗点，周边都静下来了，然后满池子里都是鱼呢。 我站得稍微远点，静静等了一会，果然见到大大小小的许多黑影倏地从水洞中溜了出来，又一闪而过。老王乐呵呵道，其他的都晓得怕，只有那两条爱出头的红鲤鱼，这几年也不晓得喝了多少的洗衣粉，肥皂水，估计农药都不一定能毒得死它们了…… 我听得有趣，却又笑不出，恩，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鱼犹如此，况乎人哉？忽然心中竟有了几分黯然。 小鸿估摸平常难得遇到说得上话的，拉着我，满脸的兴奋，说，你知道吗？蚂蚱和鲤鱼刚好是反过来的，大的是母的，小的是公的，然后指着山坡上的草地，说，蛇蜕下来的皮是白色的，叫白蛇。我问，那是晴天蛇多，还是下雨天多呢。小鸿扬起神气的小脸蛋，那当然是下雨天啊，蛇是冷血动物，也怕太阳晒的啊。 原来是这样啊，我赞叹小鸿懂得真多，都快成小百科全书了，大家一起走到马路边，看天边不断腾起的云彩逐渐淹没了尚未冒出头的彩虹，小鸿指着远处的大山，说每天的太阳从山的这一边升起，又在那一边，还告诉我，如果在山林里迷路了，一定要记得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或者，还可以观察树的年轮…… 我问为什么这样就可以走出森林，小鸿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该这么做。 想起前两天，在池州楼下看见年纪相仿的孩子，坐弄堂椅子上看好厚的一本《老人与海》，说是语文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忽然就庆幸老爹老妈把自己生在那青山绿水的小山沟，虽然到现在我也辩不清太阳是从山的哪一边升起，但事已至此也无所谓了，只要知道每天还会有太阳升起，便也足够。 （七） 夜里早早地上了床，老王怕雷电危险，又拔了上网线，山垅里的风透过窗户阵阵吹了进来，一种久违的儿时的凉爽。 难得这么早睡觉，翻来覆去了一会，偶尔听到耳边有蚊子的嗡嗡声，想起晚饭后小王给过我一盘蚊香。起床，窸窸窣窣地掰开，打火机点了，不一会房间里就弥漫起浓烈的蚊香味。腿放在被子外静静躺下，这远离尘世的大山中，寂静一片。除了窗外茶叶棵里时不时传来蟋蟀的蝈蝈声，更无其他声响。 一早醒来，才5点多，老王也起来了，喊我，说正好可以看日出。住在这样的山里，做梦其实都应该有香味，或许吧，但我记不清昨夜里有没有做梦了。 老王说，这两天雨多，日头要被乌云给压住了，不下雨的时候不晓得多好看，然后忙着在厨房里烧稀饭。 文云巷的大长老昨夜来信息，说前山雷鸣电闪的，问我情况如何。我说后山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大长老又说其实想给我定化成寺的房间，对面就住着方丈呢，哈哈。 南京这几年，同一个夜晚忽然大家不约而同都来到了这大九华，只怨这天公如此不作美，彼此隔了座前后山，原本打算在翠峰寺的宋代茶园一起喝杯茶，也只能是憾事一桩了。嗯，不如下次约了众老师们，找个时间开车一起到这荒山僻野的清净地，茶园里那浑然天成的大圆石当桌，摆起天高地远的龙门阵，洗却闹市的喧嚣与重负，静心喝上一杯正宗的野茶，倒也美事一桩的。
（八） 果然，老王说的没错，早晨的日出只能看到山巅间隐隐的几抹亮红，然后，天空就布满了灰色的云彩。 老王赤着大膊，里里外外忙个不歇，想着进山这一天一夜，记忆中没有老王穿过上衣的样子。站菜园地旁，望着猪圈里的几头大黑猪，昨晚小鸿跟我说起，猪养大了，冬天杀一头，过年杀一头，然后又道，我们家自己喂的猪，肉的味道香呢，不像外面的猪，也不晓得什么东西喂大的，满脸的孩子气，满满的自豪。 老王弯腰招呼我，山里的鸡到处生蛋，只能跟着到处捡哦。我蹲下身去看，真的哎，菜地的草丛中，一堆土鸡蛋，个头小小的，煞是可爱。 老王捧了一把鸡蛋，窝里还有一个，我问咋不捡干净，老王说，留着引窝，不然那些鸡下回又不晓得要跑到哪里去生，漫山遍野，不好找的。 我问那架子上挂果的是不是南瓜，老王笑，葫芦哦。 小王和小鸿也起床了，忙着洗脸刷牙。我忽然发现水池边有条红鲤鱼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老王说，昨晚雨下得不晓得好大，冲到池里的水，然后雨就蹦上来了。 我有点心疼，问小鸿，以前有鱼蹦过吗？小鸿摇摇头。我心中默念，但愿不是不我此番进山惹的祸，阿弥陀佛。 早餐稀饭榨菜，自装自吃，锅里冒泡的开水中，几个鸡蛋在翻滚着。老王说，就是刚才捡回来的鸡蛋，白水煮了，很有营养的，你尝尝。 鸡蛋壳很烫，我拿在手里，不停地滚来滚去，然后就觉着那烫，慢慢变成了暖，从手掌开始，慢慢地，一丝丝地渗到心田。鸡蛋很小，我两口就吞了一个，果然很嫩很香，忽然浑身也暖暖的。 我一直想着草鸡蛋的滋味，半天没说话，小鸿明亮的眸子望望我，我把小鸿面前的鸡蛋拿过来，说，烫手吧，来，伯伯给你剥蛋壳。 （九） 老妈一早信息来过了，说下午会有大暴雨，让我赶紧下山。 吃过早饭，便等着出发。小王说今天要送小鸿去青阳学跆拳道，还说要补英语，朱备的小学，三年级了还没开始教英语呢，山里的孩子，再怎么也不能落在起跑线上。 小鸿回房收拾书包，我去餐厅找老王。 说来惭愧，进山这许久，黄尾鱼吃到草鸡蛋，又在那能看得见最好风景的房间里过了夜，老王却连我的身份证都没看过一眼，我连客房的价格也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声。 我问老王费用，老王放下筷子，看我一眼，说算了，不收了。我既惊又喜，连声说，晓得你把我当客待，但绝对也不能乱了规矩，好来才有好往呢。 老王笑道，搞旅游这么多年，就是觉得大家很投缘，你看，你一个人到这后山来住，我也没拿你见外，就当来做了回客好了…… 不行不行，我头摇得拨浪鼓。老王奈不何我执拗，收了一百元，我知道仅仅也只够个房费，这几顿巴心巴肺的吃喝招待，西瓜，佛茶，还有一会从阳山到青阳的车钱都没算在内，唉，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老王起身，从柜里拿出一瓶蜂蜜，说自家酿的，让我带回去。我忙问价格，老王一摆手，表讲钱，这是带给你爸妈的，老人年纪大了，不容易的。 这才半年，我都听到过几回一模一样的话了？忽觉得所有的推辞都苍白无力，便默默收下。 老王带我去后厢房，果然见到了蜂箱。老王说蜂蜜是生的，回家记得让老人泡水喝，对身体好。 昨天雨天在院里踱来踱去的土鸡，腿长身子小，行动却格外敏捷，此刻听到声响，张开翅膀扑棱棱往山坡上飞。老王说，看到了吧，捉不住，只能等晚上回窝了逮，下回你再来，提前给我打电话，保你能吃到正宗的土鸡。 嗯嗯。我点头，说记住了。 沉甸甸地把蜂蜜放进背包，其他也都收拾好了，泡一杯大叶梗茶，最后再瞅上几眼院子，我问老王，坡子上那是桃树吧。老王回，嗯，桃花开的时候很漂亮的。我说，那得春天了。又见旁边的树上结了又圆又大的青果，问是油桐？老王乐呵道，那是板栗啊。 啊？板栗怎会这么大的果子？我有点疑惑。老王手势比划给我看，那皮里面包着的是板栗，有的好几个果呢。哦，原来这样，忽想起儿时同学家是有棵板栗树，还一起去摘过的，只不过童年的记忆，真的是太遥远了。 车发动了，和老王告别，真真的有点不舍。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如此耿直爽朗又这么投缘好客的老掌门呢？老王朝我挥手，黝黑的笑容很明快，说，板栗熟的时候再来玩啊。 嗯，一定，必须的。
（十） 车子沿着新修好的公路缓缓行驶，不多久，又到了镇上的一家人客栈，对面昨天带我去看白仙鹤的摩托车还停在门口。 忽然想起，昨天在山里，躲雨的山民告诉我的，朱元璋确实在朱备附近打过仗，山里还有将军村、打鼓岭之类的地名，当年常遇春带兵和陈友谅在这里打过仗的。朱备下面有个小村子，叫逃过河，传说是朱元璋被撵得无处可逃，曾经渡河逃生的地方。 老王家住的地方叫阳山，南京郊外也有个阳山，给老朱家造大碑的地方，想那朱元璋也就在这两个阳山间打了个滚，忽就完成了从放牛娃到明太祖的完美转身。人生啊，当皇帝又如何，做小老百姓又如何？只有这几个古香古色的地名，静静地告诉着后人，曾经来过。 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小王车开得很稳当，偶尔两次刹车，我身子一晃，抬头看，车玻璃前什么都没有。小王笑着解释，说鸽子啊，燕子啊，经常飞到中间就不让路呢。哦。 到青阳了，我对小王说，把我丢县城就好，想在这佛国圣地再多走一会，一会自己搭车去池州，没问题。 小鸿忽然把小脑袋凑近我耳朵，轻声道，记得哦，到时候要来家里吃板栗哦。这短短的一句童音，忽然把心就撞得有点疼。我拍拍小鸿的小脑袋，嗯，伯伯记住了，小鸿乖，伯伯到时一定会去的。
（十一） 再见，一定还会再见。 富阳桥下的水边，有挎蓝洗衣的女人在敲着棒槌，撑着小舢板的艄公摇晃着，桥上人来人往，整个县城一片生机盎然。 我抬头望远处，青阳县城的上空，此刻竟也漂浮一块同样蓝色的美丽云彩。 恩，老王说过，那叫青云。 2017年8月1日于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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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5 16: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