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市

徐某某某

打完卡，我裹紧大衣，拿上皮包和伞乘电梯下楼。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街上的行人仍然很多。在公交车站等车的人们大多在交谈天气真冷、晚上吃什么。

我从皮包摸出耳机，塞在耳朵里。
公交车开过来，跟在一个黑色双肩包后面上车后，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车上一直很拥挤，等到下车后天已经全黑。我如往常一样，步行到小区对面的小饭馆吃饭。

吃完饭回到住处，把伞撑在阳台，然后拉上窗帘，我拿上更换的衣服，钻进卫生间洗澡。正洗头的时候，外边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本想就这样挂断，但号码是本地座机，我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喂，你好！请问是齐秋生吗？”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听声音仿佛置身于非大声不可的状况。
“对。”
“我想问你——”他停了停，“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你化学只考了39分，还记得吗？”
我愣了一下。
“那种很小的考试卷！你不是还把这事儿写进信里了吗？那个女孩……”
没等听完对方说的话，我将手机拿开，眼睛盯着屏幕上每秒变动的通话时间，闭口无言。

莫名其妙的来电。

那年夏天，我收到女孩的最后一封回信。信纸仍然折成爱心状，结尾用紫色的笔写着“友谊地久天长”。

那种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电话还在通话中，我压着嗓子开口。
“你好，你还在？”
“还在！”对方说。
“我直说了，你的问题不正常。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对方焦急地说道：“我要立刻跟你见面！我的时间不是太充裕，见面比通电话要好得多！”

他突然挂断了电话。我很快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我回复：“我住在湖海小区13号楼2905室。”
“那好待会见。”
我按灭手机。
深呼吸几次之后，我将电话仍在外边，继续将澡洗完。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人敲门。
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门口，他笑了笑。
“方便进来吗？”
“就我一个人住，进来吧。”我为他准备好拖鞋。
他将一柄黑伞靠在门边，将更换下的鞋摆放整齐。

我关上门，“去沙发上坐吧？我买了啤酒。”
坐到客厅沙发上，麻利地拆开塑料包装，打开两罐啤酒。我坐到他旁边，拿起一罐。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我虽然有很多问题，还是让他先开口。

“我昨天下午‘过来’，坐火车到这个城市来。为了知道你的联系方式，主要通过同学和家人，抱歉，免不了要说些谎话。”
“听你说道歉怪怪的，而且这样最方便。”
他笑道：“联系上你之后，让你信任并不容易。我需要一件微不足道的，只有你还记得的小事。”说完拿起啤酒，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已经见面了，答案显而易见。”
我们又同时不说话，只是喝啤酒。他伸长手臂，拍了拍我肩膀，说道：“放心吧。”
我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他站起身，开始在客厅踱步。我自己平时这么做时，从未觉得这么讨厌。

“我就是你，过去的你有不同选择的可能。现在的你是其中一种，我是另外一种。”
我轻轻捏着易拉罐，用细微的动作安定内心。
他继续说道：“这几天这边都在下雨，我那边也是。有时候下雨会产生一种类似海市蜃楼的现象，叫‘雨市’，可能会造成时空的连接……当然，像我们这样能够见面需要条件。我也觉得很讶异，但既然来了，就希望我们能见一面。关于科学我只能说到这里。”
他蹲下开了两罐啤酒，递给了我一罐，“这几年我们有类似情况，也有不同情况。爷爷是哪一年去世的？”

“四年前。”
他点点头，在我和他碰杯的时候，他和我对视，说出一个名字。
我沉默地和他一道将罐中啤酒喝完。
他从裤子口袋拿出一个手机，里面有一些照片。对我而言，她的笑颜好久没见了。
我长出了口气，打量他，好半天对他笑了笑，说道：“这些我知道了，我放心了。”
他收起手机，笑容熟悉：“好，今天晚上雨就会停，雨市会关闭，我就回我那个平行世界了。你，也就是我，有什么话要捎一下吗？”
我想了想，淡淡道：“我要和她说的，都是你会说的。”
“真的没有话说？”
我双手捂了下脸，面对他说：“我一直爱她，深爱着。”
他沉默了一阵，说道：“我真是一个幸运的人。”
“是啊。”
还有两罐啤酒，我们都没有要喝的意思。临走时他摆了摆手：“不用送。”
我起身收拾。“路上注意安全。”
他走时带上门，雨不久便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