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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老物件火桶的往事(程应生)
回想起那些年,一入冬,我就端梯子,从阁楼上放下平常束之高阁有些年头的火桶来。这只木质上好的火桶,曾担负过我家老中青少四代人过冬取暖的重任,它经过无数次火烤烟熏、及我们的手脚,端火钵、拿火桶铁盖进进出出的磨擦、抚弄、摩挲,已经变得油光滑亮,泛着暗红的色泽,比上了油漆还要好看!
以往,一进入十一月份中旬,我们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城,许多人家像我一样,拿出收藏的火桶,取暖过冬,直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现在,虽然有取暖器、空调,但这个祖传下来的火桶,仍然舍不得抛弃。火桶生炭火,烘着暖和、舒服、随便、自然。开空调,还要紧闭门窗,不能让外面的冷气有丝毫钻进来。室内空气不流通,像一个人患了感冒,塞了鼻子一样难受。人都窝在房子里,时间久了,气味难闻。屋内外气温反差大,人出门,易感冒。用取暖器,也不好烘脚、烤东西。自古以来,我们这地方人,都习惯脚搭在火桶铁盖上烘火。火桶简捷、实用、安全,火桶质朴、为我们送来温情的暖意!
用分板箍成圆形带底的火桶,外沿上方有木端把,五十公分高,适宜人坐在椅上,把腿伸到里面屈膝烤火,外面自下而上箍紧二道铁丝箍,放进黄泥巴火钵,里面再盛上有炭灰垫底的桔红色炭火,盖上圆溜溜的铁火桶盖(有的人家还用木头做的火桶盖),就可随意端着它,想在屋里哪一块地方烘火,就在哪一块地方烘火。大火桶,能围坐三四个人烤火。小火桶,可对坐一两人烤火。小火桶外面有半圆形的活动拎把,是竹片做成的,可竖起,放下,拎着它跑。记得在那个爱经常开会的年代,人们就是拎着它,在冬夜里,去单位或街道上开会。火桶里的暖气,那时,能给人绷紧的神经暂时松弛一下,得到片刻的小憩和抚慰,冰冷的心,也同时得到这温馨的暖流焐摸…… 记忆最深的,是小时候,到了寒冬腊月,外面霜冻多厚,我们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母亲大清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为我们生火桶了。她先煮好稀饭或焖好山芋,将剩在锅弄里的红火火的柴禾屎,一火钵、一火钵地掏出来,放在大小不一的两个火桶里,盖上扁铁打成的圆火桶盖。然后放进我们和奶奶的棉鞋搁在上面烤,再罩上个竹篾编成的圆形烘篮搁火桶边沿上搭着,把我们老小的棉袄絮裤纱袜放进烘篮里烤。拎了小火桶,先到奶奶房里,服侍她起床洗漱吃喝。过了一会儿,母亲就喊我们起床了。当我们穿上烘得暖烘烘的热棉袄、棉裤、鞋袜,洗了脸、坐在暖和的火桶里、吃着母亲盛来的熬得均匀、很稠的粥或焖得粉甜像板栗一样的山芋时,别提有多高兴和快活了!母亲这时,不是端一碗稀饭在一旁站着喝,就是拿上一两根冒着热气的山芋蹲在一边吃,把火桶让给我们老少烘。看着我们那么高兴,也忍不住在一旁笑了。穿暖了,吃饱了,烘暖了,我们在火桶里呆不住了,就从里面爬下来,到堂中土地上跳绳子、跳盘子、踢毽子玩……
在那遭受三年自然灾害大饥荒、物质匮乏的年代,吃的东西不仅没有,就连烧锅柴禾也紧缺。母亲就用捡来的树枝、烂柴棍折了,为我们在那严冬萧杀、大雪纷飞的时候,生火桶用。那些半湿半干的柴,在锅弄里难以点燃,她生怕烟熏着我们,冒着严寒、端着火钵,踩着冰压压的地,到屋外院子里去生火……我们睡在被窝里,听到母亲拿着扇子不停地扇火的“啪啦、啪啦”声,烟呛得她不停地咳嗽声,又听到她用嘴对着火钵吹火的“呼噜、呼噜”声……等母亲端着着隆隆的火钵进屋时,我们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母亲,只见火钵里火苗往上窜的红光,映照着母亲脸上,黑一块、紫一块的柴灰印子,为我们生火、弄脏了她的脸,年纪小小的我们,心里也感到难受……母亲这时,还不忍心马上喊我们起床,她想让我们多睡一会儿,因为起来了,没有更多的能塞饱我们肚皮的山芋、萝卜给我们吃,就更别说白米煮稀饭了。这个在当时来说,算是奢侈品食物了。我们那时,很乖。起来了,也不吵,母亲从火桶里端出用海碗盖着的瓦锅,将里面焐得热热的几根山芋和萝卜平分给我们吃。数量有限,只能填我们一个小肚拐。所幸的是,母亲生的火桶,烘得我们周身暖洋洋的。那时候清溪河,还没遭污染。因而白开水,还是有得喝的。除了下火桶去厕所尿尿外,我们再也不敢下地做剧烈运动——跳绳子、踢毽子、跳盘子了。只有缩在火桶里烘火,这样总比又冷又饿强。 所以说,我们那时候,许多个冬天,就是在母亲为我们生的暖融融的火桶里度过的。因此,才顺利熬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迎来了春天,辞去了童年旧岁的漫长冬天,长大成人。
奶奶没能熬出饥荒年,在她去世以后,姐妹先后出嫁,哥哥也去了外地工作。剩下我还没有成家,与母亲相依为命。 冬天起床,有母亲头天晚上放进火桶烘热的鞋垫,给我垫进皮鞋穿了去上班;有泡好了的壶茶放在火桶里等我洗漱好了来喝;还有热气腾腾的大饼、油条放在揩干净了的火桶盖上等我吃了好去上班。
下班回来,母亲心疼地忙叫我脱了皮鞋坐进火桶烘火,她还给我腿上盖上用她老旧棉袄改成的大棉垫子,说是这样捂着烘火容易暖和,火桶里的热气,糟不掉。果然如母亲所说,不一会儿,我身上就到处暖洋洋的,舒坦了。加之吃着母亲端来她精心做的热饭热菜,瞬间额头上,就像蒸笼一样冒出热气了…… 晚上,坐在书桌前读书学习,两腿放在母亲早已为我添好炭火的火桶里,感到非常的惬意,看起文学名著来有津有味,更加聚精会神、带劲了!桔黄的台灯照着书本,暖和而温馨的橙红色的炭火从火桶里送来的阵阵温热,从脚底直暖到心里……偶而翘首望向窗外,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天上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悄悄地,似春雨甘露滋润着大地,也滋润着我求知渴进的心田……
隆冬加夜班归来,进门掀开那严严实实盖在火桶上的旧棉袄垫子,只见里面,除了有滚烫的棉鞋给我换脚外,还有热壶茶、夜宵。这些,都是母亲临睡前替我准备好的。夜宵,有的晚上,是母亲把山芋深埋在火桶里泥钵内炭火灰下烤熟了,等我回来扒出来吃。那烧好了的山芋,撕去皮,吃在嘴里,别提有多香喷喷的了!有时候,母亲自己手工做的糯米甜酒汆小汤圆放在煲里,搁在火桶内保温,等我回来吃。还有的夜晚,母亲为我做黑芝麻糖心糯米粉粑,把它们煎得黄爽爽的,放在火桶里事先准备好的碟子上,给我下班回来吃,还有……
总之,有母亲为我生的暖融融的火桶,在数九寒冬,使我从没寒过脚,咳嗽过,饿过,冷过。
那个年代,还没有太阳能和热水器这个东西。每次零下几度要洗澡,都是母亲在火桶里为我烘好滚热的衬衣、衬裤穿到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冷。扯天阴下雨时,母亲把湿床单、被里,用火桶烘干,铺在床上给我睡。母亲手上置的这个火桶啊,在冬天里真是个宝呀!
如今,母亲不在了,可火桶尚留人间。当我,又翻出母亲在日时用的那只火桶,睹物思人,眼见这有些泛红的、历经数十个寒冬的火桶,仿佛母亲还在我身旁一样,含着慈祥关爱的微笑,颤巍巍地端着火桶向我走来……叫我烘火一样……不管世事怎样变化,这个火桶也不舍得淘汰。尽管它结构简单,可它带给我们的方便很大、作用很广。就连我妻子生孩子满月后洗三朝,需烧艾水熏腿脚,也要将烧热了艾水用盆装上放进火桶里,人坐进去,盖上大棉垫子熏,才舒服,效果才好。冬天患感冒也用此法来治它。曾经有个上海人,讥笑我们这里人,坐在火桶上烤火,是“烤屁股”,“难看死了!”他哪里能切身体会到,火桶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温暖那种感受啊!时代发展到今天,我仍然保留着这个火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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