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三)汪四武作

清溪隐士

             《缘分》(三)


       (池州汪四武作于2019年元月八日)
        题记 ; “缘分“的核心组织成份，除了对良知的共识外，还不得不承认，那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通常池州城南门的居民们，家家户户，于这个时间点，都基本上将午饭做好了。被街邻们称之为“胖子“，我们则称为张阁娘的中年妇女，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端一个小板凳，那儿也不去，就一直坐在门口纳鞋底，这要依平时，她早就在家里忙着做饭了，丈夫和孩子们，可都快要回来吃饭了哇。难不成她忘了时间？她丈夫，是位理发师。街邻，与他同辈的人们，背地里都称其为"秘儿"(贵池方言。意思是这人说话办事，往往让人捉摸不透)，我们则称之为张阁爷。

         这张阁爷和张阁娘的人生，在我们百姓层来说，那可是相当精彩的了。夫妻俩的共同点是 ; 忠厚，善良，和邻，睦里。不同的是 ; 张阁娘，若是见到或听到那家的孩子不孝顺，那个邻里带那个邻里的精(即欺负人)，在给街道干义务事时偷懒的，还有，哎，一句话，凡是她认为是错的，她都会"对树剥皮”(即当场当面指出)。人们选她做居民小组长，她才不干呢。不干的理由竟然是 ; 不当组长说话更利索。可就这么个性格开朗的女人，却长年累月的被日子折弄着，经常在暗地里掉眼泪。这张阁爷一家人的生活来源，是全靠他一个月三十来元钱的工资。一家八口，还有几个上学的，亨，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不到四元！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可张阁娘很会过日子，精打细算，水虽细却不断。张阁爷可好了，工资拿回来交给老婆后，就一切都不问了。只要张阁娘不脱了他的烟尤其是酒，那一切都好说。

          张阁爷从来不问别人家的事，理由是 ; 我家不比人家好，凭什么管人？他这个不管事，还是个里外都不管的呢。下班回家，就坐在那里等老婆端茶倒水，为他把酒烫好，他就先吃喝了。这道不是张阁爷一个人在家的表现哟，父辈们都这样。理由充足的很 ; 我娶你回来，就是要你伺候我的嘛.有趣的事，就这么个忠厚人，一生跟公安派出所干上了两次。第一次是公安局里的人，深更半夜到他家，从暖被窝里将他捆绑走的。老婆孩子嗷嗷叫，他说叫个魂啦，犯了法就该抓！他叫老婆捆床被，吊在身后，就乖乖乐乐，老老实实让人家用枪顶着脊梁走了。


        可到了派出所，人家发现抓错了，立刻就想为他解开身上那”五花大绑"。可这时候说什么他也不干了。公安局里的人不错，同意了他的要求 。他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是 ; 必须在我家门口，放五千响的鞭炮！为我恢复名誉。第二次，不是公安局请他去的了，是他自己捆床被主动去的。为什么呢？因他儿子坚守原侧，在单位被人打了。他知道了，跑去把那个打他儿子的人的排骨给打断了三根，可他自己说只操了那年青人两拳啦。他这次到公安局原准备坐三年牢的(三根排骨，一年一根，他心里计算好的)，然而，这次他自己送上门，可人家公安局里不收留他，叫他回家了。你道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这次他没敢懒着，不放鞭炮送就不回去……。

           闲话少说，现在正是各家各户吃午饭的时候了。张阁爷从店里回来了，他老远的就看到自己的老婆，坐在门口纳鞋底，太阳正当头晒着呢。心里骂开了 ; 这个东西，不是个呆子也是个孬子了！于是他懒得理她，直接进门，坐到他的专座上，专等老婆拿酒端饭来。可他老婆今朝就是出了怪了，也不理他。象有一肚子心思，很是焦虑不安的，对街上过往行人张望着。这么一来，他又生气又奇怪，跑到老婆身边上，正要开口问什么，他老婆道先开了口，对他低语了几句。只见这张阁爷将头点了又点，不再生老婆不伺候他的气了。回来没饭吃，原路返回呗，到酒馆里下碗一毛五分钱的盖浇面吃去了。孩子们回来了，张阁娘都叫他们泡锅粑吃……。

         约模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街上行人很多，川流不息的。这时，从早上八九点钟就一直坐在门口，对街上张望的张阁娘，站了起来。因为她看见了北边，池州地区医院方向的路上，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这中年妇女，一看衣着打扮就知道是农民。她低着头，双眼在地上寻觅着什么。她在哭！听那哭声是无比的伤心，几近绝望了！可是听不清，她嘴里还杂夾着，唠叨着什么，只能看到她滿脸的泪水和鼻涕。脸色煞白，一身的汗水，将衣服粘在身上。脚上的鞋，已经成了一对灰球，仿佛在地面上滚动着。还没等那中年农妇走近她的身边，这张阁娘就叫喊她。可她没一点反应，一双眼在地上寻找的太专注了。逼着这张阁娘的火性脾气上来了，大喊了起来 ; 我说你那个孬不孬，刁不刁的东西喂，我喊你干嘛不理我啊？她这一喊，似乎才将那个农妇的魂喊回来了。农妇站住了。街上的行人也围了过来了。张阁娘问那农妇 ; 你在哭什么东西呀？我男人住院开刀的钱，不知让我给弄脱到那里去了！这真杀开呀(贵池山里方言，即真要命了)！雾是(那是)把他老娘的棺材和一头猪卖的钱啦！饿里(我这)怎敌(怎么)背呢(办呢)？多少钱啦？张阁娘问那农妇，那农妇一定是神智不清了，根本上就不再答理任何人了，又哭着开始低着头往前走了。

        张阁娘不识字，我知道，要不然，我肯定要说她看过《范进中举》的。她上前去，给那农妇一大耳光！这时候，人们看见那农妇哇的一大口浓痰，几乎是喷出了嘴！一屁股坐到地上，妈呀！这才呛天呛地的哭出了声。这农妇神智算清醒了，在地上嗑头如捣算地说 ; 可有那位好人捡到了还给我，我来生来世做牛做马的……。
张阅娘打断了那农妇的哭诉，问有多少钱掉了啦？三百八十元。哎，这就对了。在这里，拿去数数看可对数。你看这农妇，接到她那个用手帕子包着的钱，根本就不数，从地上爬起来后，对着张阁娘扑咚一声跪到地上，张阁娘没防备呀，等缓过神来，要拉那农妇起来，那农妇咚，咚，终三个响头已经嗑完了。爬起来只大声的说了一句 ;你大姐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头也不回地向医院方向跑去……。

       大人们称张阁爷“秘儿“是有原因的。他呀，一生只洗冷水脸。若依张阁娘说 ;他每天早上必定要鬼做一番。张阁娘嘴里的这个 "鬼做一番"，其实是张阁爷每天早上蹲马步，站马桩，打一趟拳。他会武术？这不奇怪。池州城南门居民，绝大部分都会的，因为绝大部分都是迁徙来的。解放前，你想移庄子，那你就得先学点防身的本事才行。张阁爷与其他男人一样，喜欢点 烟和酒。可他对烟酒有严格的节制的 : 烟是，不超过二毛钱一包的。每天不多不少五支。酒是，不超过六毛钱一斤的。每天不多不少二两。就这样，张阁娘还常叫唤 ; 这不得了哇！得花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呀！他们家直到孩子们工作了，才将芦材壁子换成了砖墙，将草屋换成了瓦房。
就在第二年，县直单位(各行各业)都要抽调人员下乡工作(搞面上"四清")。凡是被抽调下乡人员，每天每人有五毛钱和半斤粮票的补助。张阁爷和别人一样，都认为这是一个好“扫头“(差事)，都争取去。他很幸运争取到了。可他又很不幸，在乡下，没多少天就病了。可他还是很幸运，他住的人家是队长。队长一家人对他很是关怀，递茶端水，喂饭喂药。乡下缺医少药，不得不返城。

         因那个时候，那个地方还没有通汽车。所以， 这天一大早，队长夫妻弄来了一架板车，铺上被，让张阁爷躺上去，他夫妻俩决定，拉这位城里派来的工作人员返城。张阁爷称狠，说自己可以慢慢的走回去。这队长夫妻俩说 ; 我们也不是单单拉你回去的，正好我们也是要进城有事的嘛。这样，张阁爷也就心安了一点，心想到了家，得好好的谢谢人家呀。

          这夫妻俩进城，看来还真有事呢。家里原来有五只老母鸡，宰了两只给张阁爷吃了。剩下的三只，今天全部抓了。还有一腰篮鸡蛋，好几斤葛粉，茶叶，竹笋干，木耳。山里就这几种土特产，全带上了。在路上，没有事。张阁爷打趣的问 ; 这是送给谁的呀？队长夫妻俩见问，都很认真的讲 ; 我们家的一位大恩人！张阁爷问 ; 哦，是个什么样的大恩人，值得你夫妻俩这样啦？那叫什么名呀？家在城里哪里呀？队长夫妻俩说 ; 姓名还真不知道呢，不过我们知道他的家喂。于是这夫妻俩一边拉着病中的张阁爷，一边将去年把住院开刀的钱弄脱了的事，从头到尾，子子细细的谈给张阁爷听。哈哈，你看这个躺在车上的张阁爷"老秘儿"，那个抓头搓手的像才得味儿呢。有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夜11时脱稿于芙蓉路)

清溪隐士

请继续欣赏汪先生佳作

江小萍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好《缘分》，拜读了

清溪隐士

江小萍 发表于 2019-1-9 11:22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好《缘分》，拜读了

谢谢你的关注，向你问好

生锈的小刀

精彩

清溪隐士

生锈的小刀 发表于 2019-1-13 14:38
精彩

谢谢

黑领

看汪老的作品，就是亲切。特别是贵池地方方言的运用，使故事的主人翁仿佛就是隔壁的大爷。小说的结局更是出人意料，让人感受到“好人有好报”这一朴素的真理。

清溪隐士

黑领 发表于 2019-1-14 18:57
看汪老的作品，就是亲切。特别是贵池地方方言的运用，使故事的主人翁仿佛就是隔壁的大爷。小说的结局更是出 ...

感谢关注！代汪先生向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