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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他能打通这个电话 程应生
这是几年前的事。
是几月份？倒忘了。可以肯定地说，不是在数九寒冬，也不是在酷暑炎热的夏天。是个气候宜人的天气。在同一条路上，我先后两次与他邂逅。见他都是在重复一个动作，在人行道边公用电话机上打电话！
那次，我像往常一样，从孩子住的小区出来，走集庆门大街，向右转，到南湖路上不远处一个小报刊亭去买份报纸，遇见他的。
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是他穿着、个头、年龄特殊，最主要还是他打电话的行为，引起我的好奇，当时觉得有点滑稽可笑。大家都清楚，现在就连我故乡的那个小城，都早已没人在路边使用公用电话机打电话了，何况这是在，又是通地铁、又通轻轨的大城市。如今，连老年人几乎每人都有操作简单、易打易接的手机了，谁还在路边使用公用电话呢？令人不解的是，我家乡的小城，都早已将人行道上的公用电话机拆除了。而眼前这个大都市的路旁公用电话机，却依然搁置在人行道边，无人问津。或许是大城市人，比小地方人忙，没有功夫来处置这已形同虚设的公用电话机，或许是忘了，就把它撂在那儿，也不防碍什么，多少还算一个景物，一个曾经用过通讯联络的历史物件吧？
打电话的老者，他一定是在想，既然有这个通话工具，为何不来使用打一打呢？联系一下自己的家人、亲朋好友、和自己想要找的人？总比电话闲置在那儿好。
引起我好奇心、注意的是，这个需要插上卡才能打的电话，到了他手上，就不需要那样烦琐插卡了，插卡的孔空着，像张开的嘴在那儿，电话机任由他的摆布，他"咔哒""咔哒"的拨号，认为打通了，接着就对着话筒讲起话来......
他这个打电话的举动，使我脚步停了下来，把目光投向了他：他除了握电话筒的手以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陈旧的电话号码本，纸边都卷了，那上面记着密密麻麻不少电话号码，促使你想象它的过去的经历复杂与坎坷。他的腿跟前，放着一个污垢、油渍布满的包裹不像包裹、拎包不像拎包的行囊，身上穿着白不白、黑不黑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像是许久未换、未洗了。六十五岁以上、七十左右的年龄，瘦矮的个子，秃着顶，为数不多的头发，黑白参半，卷着的，黑黄脸上的嘴巴，在不停地翕动张合，对着话筒，话语像流水一样淌了出来..... 许多发音，只是嗡嗡、哈哈、嗯嗯、哎哎的，叫人听不清他在讲什语言，一个他没插卡，他自认为就能打通的电话，并在那里还煞有介事，津津有味的不停地讲着，他认为有人在接听他的电话，很有意思，大有不讲完、不表达清楚、不放下话筒、聊下去的架势！......
乍一见他那付打电话的模样，感觉有点滑稽好笑，但稍一冷静，一股莫名的同情、怜悯之情，涌上心头……尤其是在听清了他对话筒说的这样一句话："那么好，就这样讲定了......" 之后，让人觉得，为他目前的境况而感到悲哀......
路人皆知，这是一个根本打不出去、打不通、也无人在电话的那头接听的电话！他却在这边认为是打通了，而且还有他认为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在接听他的电话，并且还和对方敲定或相约了一件什么事情......
我经过他身边，继续向报刊亭走去，身后还在传来他那嗡嗡、哈哈、嗯嗯打电话的声音......
这位老者，他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在路上行了多久了？他的电话要打给谁？和对方讲好了、约定了什么事情？
但有一条可以肯定，他离开自己的家，已经有很不短的时间了，或许比想象的还要更长一些。他始终就带着那个写的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破旧的本子在身边吗？幸好，还没有弄丢掉。那可能是支撑他一人在这众多行人来往的路上，走这么长路程的希望、企盼、方向的精神寄托吧？
他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还是遭到家人的遗弃？抑或本来就是孤单一个人？精神失常了么？但他手上拿的电话本上，写的许多电话号码从何而来？怎么解释？难道是他一个人虚拟胡编的？他曾经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不光是他一个人。也像我们一样，有父母、兄弟姊妹、亲朋好友。哪他的这些亲人和好友，现在都到哪里去了呢？怎么不来寻他回去？关心他一下呢？让他就这样一个人满世界的跑，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流浪？......
他的家人，或许也正在寻找他、联系他，可能没有联系上吧？......
回到小区孩子的家，把路上遇见这个老者，在人行道上打公用电话的事，同他讲了。他听了之后，发出一声叹息："太可怜了！......" 对我说："爸爸，在您岁数大了的时候，假如脑筋、神智有点糊涂、不清醒的话，就不要出门、一个人单独行动了。"我颔首笑笑，心想：孩子是怕类似这个老者在路边打公用电话的事情，在我身上重现吧？
是的，每个家庭，都需要关爱和照顾好老年人的生活起居和活动。
我再一次碰到那个老者在路边打电话...... 心里想： 可能保留在他记忆深处，仍然是那个不需要插卡、摇几下电话机摇把，拿起话筒来，就能直接通话的时代吧？
再一次目睹这种情形，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唉，他还在这人行道上公用电话机旁，不插卡，就打他认为能打通的电话、给他想要找的人，联系他们......
这次，我是从福园街的茶南菜市场买完菜，折回右转，在南湖路这一头人行道上，遇上他又在打那个公用电话，又听清了他说的那句话："那么好，就这样讲定了......" 他还在那里在电话里相约，还在等他认为已经敲定了的事情...... 这有用吗？
他坚持这么做着。光是我就遇见两次。凡遇上有公用电话的路边，他可能都要去不插卡(他哪里可能有卡呢？) ，就拨号，打只有他认为能打通的电话。哪他要打了多少次这样无用的电话啊？并且还要这样一直不停地打下去啊！......
我没有犹豫，走向他身边，掏出手机，递给他："那个不插卡的公用电话是打不出去的！请您使用我这个手机来打电话吧！"
谁知他，置若罔闻，就像根本没有看见我这个人一样、没听见我说话一样，继续在打他的、他认为打得通、而实际上打不通的电话，并且还在哼哼哈哈地在笑着对着话筒，表现出一付开心的样子，就好像没有我这个人存在一样。
无奈之下，我只好收起手机，从篮子里，拿出一些西红柿、火腿肠、面包什么的，以及一些零钱，放到他那个、仍是我上次看见的那个行囊上，叹声气，离开了他。让他不受干扰，专心致志地、安静地、去打那个他认为打通了的、并且有他要找的人在接听他的电话。身后传来又是他那句："那么好，就这样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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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7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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