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俊与《巢云诗集》

紫溪老人

巢云诗序①

      城幼而受书先生长者，或举近古名臣相告训，如韩魏公、范文正公、司马温公辈②，皆诵述其盛德大业，指数不尽，即间称《通鉴》、《潜虚》、诸奏议，未尝一语及诗词也。已，稍涉群籍，得《安阳集》与两文正全集，反复览之，则见深理訏谟③，岂徒见于大篇长牍？所谓仁义道德如饥食渴饮，兵农礼乐如婢织奴耕已哉。即五七言韵语都自成家，高者韩吏部，次亦白太傅④，懿雅隽胜，未尝不可为诗人也。惟是公德业盛大，天下后世见其人不暇及其诗，所谓人掩其诗尔，诗固自当传也。

      吾师兰水太宰郑公自起家循吏，洊历上卿，南北秉钧，公孤晋秩⑤。其生平清修伟节，幹国储材如所云填空，顾之敕救一路之哭者，殆不一事，而又以屡撄章蔡之构几题元祐之碑，此真与韩、范、司马先后一揆⑥。盖其仪型在君子，其爱利在斯民，而立朝梗概亦略见于前后奏议中，天下以为古大臣之足以传者如是已矣。

      城近得遍读《巢云》诸诗，则见夫长言短韵并自离奇，淡墨疏行皆成胜义，正不必远倚曹刘之墙，近入李何之室，而孤行一意，吐辞即真，所谓吟性情而备风谣，固诚诗之教也。公视诗文小技，何啻雕虫？宜不屑厝意而诗又足传如此，此与韩、范、司马何以异？夫公与韩、范、司马同者，以其人而不以其诗，然以盛德大业如是而能为诗人则又同。城伏读而私论之，夫人有短所以见长，江总、王维真以诗名者也⑦，舍诗无可名焉，公也与韩、范、司马不以诗名而诗自传焉者也。故从臾⑧公子思昱辈刻行之，俾世之得读公诗者，犹之城曩昔⑨之始读《安阳》及两文正集而慨想叹息，谓大臣名哲之不可一端尽如此也。

    秋浦门生刘城⑩拜撰。

      备注：

   ①郑三俊(1574年2月12日至1656年6月10日)，字伯良、用章，号元岳、玄岳，又号影庵、巢云，晚年别号遁夫，直隶池州建德(今安徽东至)人。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授直隶元氏知县，累任直隶真定知县，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归德知府，福建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政，浙江布政司参政提督粮道，光禄寺少卿，太常寺少卿，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户部添设右侍郎，南京户部尚书，南京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弘光元年已酉(隆武元年)(1645年)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召，晋文渊阁，未至。著有《巢云诗集》、《影庵诗集》，后毁于兵火。其后代自1904年开始收集整理遗存诗文、奏疏，于1939年编辑成《巢云老人焚余集》，现收藏于北京国家图书馆。

   ②韩魏公：韩魏公:指北宋大臣韩琦，封魏国公。与范仲淹齐名，历任边疆大臣，功勋卓著。范文正公：指北宋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范仲淹。皇佑四年(1052年)，改知颍州，范仲淹扶疾上任，行至徐州，与世长辞，享年六十四岁，谥号文正，世称范文正公。司马温公：指北宋政治家、史学家司马光，司马光死后被封以"温国公"的称号，故称司马温公。

   ③訏谟：远大宏伟的谋划。

   ④韩吏部：指唐代杰出的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韩愈，晚年官至吏部侍郎，人称“韩吏部”。白太傅：指唐代现实主义诗人白居易，曾官太子少傅，又称白太傅。

   ⑤兰水：安徽省东至县在唐代称为至德县，县衙设在兰溪（今梅城）。太宰郑公：指吏部尚书郑三俊。循吏：是奉公守法的官吏，说白了就是好官。循吏的政绩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改善人民的经济生活；二是教育；三是理讼。按照儒家传统的“先富后教”的政治模式，那么，这三者中当以改善人民经济生活最为重要，教育、理讼，细究之，是为前者服务的。洊历：经历。上卿：泛指朝廷大臣。南：留都南京。北：帝都北京。秉钧：比喻执政。公孤：公，三公；孤，少师、少傅、少保。泛指重臣。晋秩：进升官职或等级。

     ⑥一揆：意谓古代圣人舜和后代圣人文王的所作所为是完全相同的。后因以"一揆"谓同一道理;一个模样。

   ⑦江总：江总(519年—594年)著名南朝陈大臣、文学家，是陈代亡国宰相，后宫"狎客"，宫体艳诗的代表诗人之一，其诗意浮艳靡丽，内容贫弱，多是一些为统治者淫乐助兴之作，因此在历史上声名不佳。但随着国家兴亡和个人际遇的变化，他的诗也渐渐洗去浮艳之色，而时有悲凉之音。今存诗百首，少量赠答诗及陈亡后凭吊故土之作，有一定价值。王维：王维（701年－761年，一说699年—761年），唐朝河东蒲州（今山西运城）人，祖籍山西祁县，唐朝著名诗人、画家，字摩诘，号摩诘居士。开元十九年（731年），王维状元及第。历官右拾遗、监察御史、河西节度使判官。唐玄宗天宝年间，王维拜吏部郎中、给事中。安禄山攻陷长安时，王维被迫受伪职。长安收复后，被责授太子中允。唐肃宗乾元年间任尚书右丞，故世称“王右丞”。

   ⑧从臾：作“从谀”，有怂恿、奉承之意。从，通“怂”。

   ⑨曩昔：意思是往日，从前。

   ⑩刘城：（1598—1650）明末清初安徽贵池人，字伯宗，明季诸生。崇祯乙亥，保举授知州，未仕，归隐峡川。入清屡荐不起，隐居以终。有《春秋左传地名录》、《峄桐集》、《古今事异同》、《南宋文范》等。

                        附诗一：《宿龙池洞》

    朝看瀑布如飞雪，暮听雷声自眉睫。栖鹘时鸣涧草边，四山凛凛风飕烈。

    凄切常闻夜雨声，光怪欲发青粼血。曈曚日出已三竿，山中犹自云雾结。

    云深那识隐苍虬，雾散方知豹彩别。何时结社三池间，清心日远尘氛绝。

    备注：据考证，此诗应作于1624年至1628年间，是郑三俊遭魏忠贤以东林党之名被弹劾，归隐家乡夜宿少年读书之地龙池洞时，结合自身的境遇，作诗寄情。

                    

                       附诗二：《游龙池洞观瀑布》

        杖藜行拾级，散步过林烟。因探石龙窟，随观瀑布泉。

        春残花事少，兴老酒怀颠。何日来悬耜，孤吟更上船。

     备注：从诗的第一句可以看出，郑三俊需要拄着手杖行走，表明已经年老力衰。据此可以推测，此诗应作于1643年5月辞官归隐之初。

                       附诗三：《影庵》

        朝去扫白云，晚来卧明月。一心抱区区，冷如松间雪。

        欲拟老前峰，苍天不可说。谁是舞剑琨，空击唾壶缺。

     备注：据考证，此诗应作于1643年5月辞去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后，郑三俊隐居在少年读书之地龙池洞，取名影庵，闭门抄经，参禅悟道，作诗明志。

                       附诗四：《游洪龙庵》

        避世来空谷，寻源得旧游。一弓藏小梵，半月隐丹邱。

        磵古石衣瘦，山深鸟语幽。支头看气爽，天地冷然秋。

    备注：据东至县南溪古寨《金氏宗谱》记载，洪龙庵是金氏家庙。而郑三俊在1596年至1597年间，为了备考乡试、殿试，曾在本县唐山寺听金养初讲学，后以老师相尊。另外，郑三俊与南溪古寨举人、乾州知州金规器是儿女亲家，其女儿再弟嫁给金规器儿子金学黄。因此，南原郑氏家族与南溪金氏家族渊源较深，来往密切。

                          附诗五：《洪龙庵》

    五十年前汗漫游，曾于此地学浮丘。道人不作临溪咲，童子稀闻击竹讴。

    犹有归云棲旧树，不堪啼鸟唤新愁。几番钝置禅和语，忽听高空一雁秋。

    备注：从诗的第一句“五十年前汗漫游”可以看出，此诗应作于1643年5月辞去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后。汗漫游：典故名，典出《淮南子》卷十二〈道应训〉。“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外”，后遂以“汗漫游”等指世外之游。形容漫游之远。浮丘：传说中的道士、神仙。咲：古同“笑”，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咲”为“笑”的异体字。宋代梅尧臣写过“水客莫惊咲,云间比翼多”。击竹：用两片竹板击打成节拍以合歌，犹今快板所用。《文献通考·乐十一》记载，击竹之制，近世民间多有之，盖取竹两片紧厚者治而为之。其长数寸，手中相击为节，与歌指相和焉。方之渐离 所善者固异矣。钝置：亦作“钝致”。折磨；折腾。禅和：指参禅之人，出自于《寨儿令·鉴湖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