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兵部尚书刘中藻心中的老师郑三俊

紫溪老人

元岳公奏疏序①

刘中藻②

      古今奏疏求其简而文，温而栗，光若日月，志泣鬼神，能使千百载下焚香庄诵，杰然以生流连忾叹不能自止者，惟武侯《出师》二表。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然其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何其正大斩截欤！唐裴晋公之请除元稹，陆宣公之论裴延龄，皆以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扫除驱逐，惟力是视，此道此志也。

      予师郑元岳先生威仪是力，笑比河清，屹然峭耸霜崖，确乎峰横海岸，以身系国家安危者二十余年。忆壬午间先皇帝③虚己以听，冢宰④诸君子连茹汇征，明明在朝，穆穆布列，长安缙绅士大夫及儿童走卒阉竖女子莫不欣欣相告，谓朝廷行相司马矣。天若祚国，先皇帝任贤勿二，使师得大行其志，翼乎若鸿遇风，沛乎如鱼纵壑，当使世道人心有耻且格，麟凤游于郊原，兵气销为日月，非千祀一时哉？予读《易》至泰之九三“无往不复，天地际也”，私窃忧以为天地可交而不可际，际则职亢相接矣。无何，宪长念台刘公⑤以谴去，师反复申救，以身留之不可得，孤拍无声，而师亦随去。去不一年，而国以大乱，予至今玩《易》之天地际未尝不再三痛哭焉。师自守郡督学为天下治行第一，陟席总宪，翱翔大司农、大司寇、南北统均⑥，奏疏历历，知无不言，言必可行，尤凛凛致严于君子小人之界。其遇事也，敏在思前，应机立断；其措词也，或成诵在心，借书于手，值小人之轧己者则侃侃而谭，终和且平，胸中无烟火气，笔下无剑戟声。当言明圣之主可以理夺，不以义理之正明白入告，乃委曲顺者，冀以巽入，迨巽入不能使大美不完，反成缺事，谁之咎耶？斯其心即起，武侯、晋公、宣公三君子同堂告语，有毫发遗憾否？

      然人知师之诚，而不知师之学也，师之学以不动心为主。试取诸奏，虚心细阅，能俾躁者、平懦者、立忌者、服阻者愧，若师于人世利害毁誉有一丝未净则心口手之间且有格格不相入，又安能躁者、平懦者、立忌者、服阻者愧耶？夫惟一无所动，斯无所不动，吾师有之。予受知最深，谨以心之所明者公之天下万世。若曰阿其所好，则吾岂敢。

   赐进士第、行人司行人、门人刘中藻顿首拜撰。

   注释：

   ①元岳公：郑三俊(1574年2月12日至1656年6月10日)，字伯良、用章，号元岳、玄岳，又号影庵、巢云，晚年别号遁夫，直隶池州建德(今安徽东至)人。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授直隶元氏知县，累任直隶真定知县，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归德知府，福建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政，浙江布政司参政提督粮道，光禄寺少卿，太常寺少卿，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户部添设右侍郎，南京户部尚书，南京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弘光元年已酉(隆武元年)(1645年)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召，晋文渊阁。未至。

   ②刘中藻：刘中藻(1605年—1649年)，字荐叔，号迥山，明崇祯六年(1633年)癸酉科中举，闽清教谕，崇祯十三年庚辰科进士，授行人官职，后升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甲申国变后，清兵大举南下，当时退守福建的郑成功、刘中藻(明末曾任兵部尚书)打起“抗清复明”的旗号，纠集明军数万人下。当时，浦源属刘中藻明军辖区。锡繁公之父方三公毁家纾难，资助钱粮给明军。义军于监国鲁三年(1648年)兵败退守福安城，清总督陈锦率兵十万、围困福安城达四个月。清兵前后来攻，所杀伤数千人；清兵傅城十里掘壕树栅围之。中藻不得出战，粮食消耗殆尽。监国鲁四年四月十二日，刘中藻从容赴难，为文自祭，吞金自绝于福安龟山，部将董世南等同死者数百人。后人褒其“忠比文山”。清顺治封刘中藻故居为“刘中藻堂”。

   刘中藻撰写的《宦梦录》记载：“太宰郑公三俊为余督学师，乡举后同林选部传给谏晋谒，色严冷，不假一辞也。其后见之京师，乃温蔼家人不啻。闽数十年督学，竞推公第一，鲜继者。”

   ③壬午间先皇帝：明朝崇祯壬午年，即1642年。

   ④冢宰：吏部尚书。郑三俊曾任留都南京吏部尚书、帝都北京吏部尚书。

   ⑤刘宗周(1578-1645)，字起东，别号念台，汉族，明朝绍兴府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因讲学于山阴蕺山，学者称蕺山先生。弘光元年(1645)五月，清兵攻破南京，福王被俘遇害，潞王监国。六月十三日(7月6日)，杭州失守，潞王降清。十五日(7月8日)午刻，刘宗周听到这一消息，时方进膳，推案恸哭说：“此予正命时也。”于是他决定效法伯夷叔齐，开始绝食。他说至于予之自处，惟有一死。先帝(指崇祯)之变，宜死；南京失守，宜死；今监国纳降，又宜死。不死，尚俟何日？世岂有偷生御史大夫耶？当时江南士大夫纷纷降清，做了贰臣，玷污名教，背叛了平时所学之道。刘宗周要以自己的行动，成就自己的人格，为衰世作一表率。弘光元年(1645)闰六月初八日(7月30日)，刘宗周前后绝食两旬而死。其子刘勺遵照他的遗命，曰：皇明蕺山长念台刘子之柩。

    ⑥守郡：郑三俊曾任河南归德知府；督学：郑三俊曾任福建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政；总宪：郑三俊曾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大司农：郑三俊曾任留都南京户部尚书；大司寇：郑三俊曾帝都北京任刑部尚书；南：指明朝留都南京；北：指明朝帝都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