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下的变化（池州 程应生）

池阳曹敏

锅底下的变化

池州     程应生

      活在世上几十年，哪一天都离不开烧锅做饭吃。然而，这锅底下燃烧材料的事情，还真不少，一生经过几次大的变化。
      小时候，住在贵池县城牌坊街的一个弄堂里。陈旧的老屋，黑瓦灰墙，房子后披厦是厨房。从我记事起，就看见在这厨房里靠南面后门边，有一个砌着四方砖块的烟囱，穿过屋顶，在瓦片上竖着。在它下面是一个大锅台，上面嵌着一口大铁锅、一口小铁锅，中间安了一个小长圆形的铁汤罐。大锅烧水洗，一般平常炒菜做饭都不怎么用它。
       一家七口人，一日三餐做吃的，不管是稀饭硬饭，荤菜素菜，全靠这锅台做出来。锅底下，锅门口的锅弄里，要靠塞柴禾来烧啊，锅里的食，才能煮熟。柴禾只有两种来源:一是拿钱买，二是靠自己上山砍。那时县城里的居民经济收入都不怎么高。一般都是靠自己砍柴来解决锅底燃料问题，极少买柴烧。我家更是这样。
       兄弟姐妹五个，看好一个大晴天，在母亲带领下，与左右隔壁邻居邀好一道，清早吃了腌菜炒饭，就出发到齐山或三板桥去砍柴。那时山上的“黄金棍”、竹丫丝、松毛特别多。前两种柴，是野生的小栗树，长的只有手指粗，一米多高，皮呈栗壳色，带一点金光，故而叫它“黄金棍”。竹丫丝，是小野竹笋长成的，比小手指还细，也长不大。松毛是从松树上落下来的松针，遍山野地里都是，只需用竹扒子扒，或手撸。上午出去砍柴，要到下午擦黑才到家。来去十华里多路。
      砍一趟柴只烧到几天，还要继续砍。好在那时的县城外四周小山野地多，都处于纯自然野生状态，杂草灌木丛多、柴禾多。只是辛苦了做饭的母亲，打点燃锅弄里锅下柴禾起，人就不能离开，一刻也没得歇的，不断地塞柴禾进锅弄烧，又要照顾锅里烧的菜，拿锅铲翻炒，控制好锅弄里火侯，大了也不行，小了也不行。尤其是煮饭、熄饭的火侯最难掌握，少一把火，饭就容易熄不透，吃夹生饭。多一把火就容易把饭煮糊、烧焦。母亲常常烧一场锅下来，不是拿吹火筒吹火让烟熏得眼睛水只淌的，就是折断柴禾的时候，手没注意，搞得脸黑一块，紫一块，还弄得满头都是灰。
      有时天阴下雨，或姐姐哥哥出外干别的营生，不能上山砍柴，锅门口又断了烧锅柴，只好从乡下挑柴进城卖的农民手里买，不是一担硬柴，就是一担干山草、干松毛。硬柴要二三元一担，山草和松毛七八毛钱一担，便宜是便宜些，但是没有硬柴经烧。
       后来，姐姐出嫁了，哥哥也到叫天堂的乡下做义务工，家里砍柴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我肩上。我那会才免强十一二岁，只能带着两只大腰篮、用绳子穿着，拿扁担挑着去齐山扒些干松毛、或捡些柴回来，供母亲烧锅用。麻烦的是，天天都要上山去，或者到齐山埂下捡些烂树桠、干野菱角壳回来烧。因为我小，体力不够，搞不到许多柴禾回来，因此天天唱着童谣:“齐山埂刮大风，十个瘌痢拜弟兄……”去逛一趟齐山、齐山埂的“风景”。
      遇到天气不好，不能出门弄柴，烧锅没有柴，母亲只好把家里的旧板凳、椅子剖开，斫小了烧锅做饭吃。 到了冬天，大雪纷飞，冰冻压压的，更是出不了门，破旧椅凳也被烧光了，母亲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撬起房间后面的地板来剖开，斫了烧锅……用母亲那时的话来形容:“这叫逗日子过啊……”
      记得一次夏天，母亲大清早用仅剩的一点柴禾烧锅，将买的新上市的小麦粉摊煎饼给我吃，哄我吃了到百牙山边砍二捆野蒿子回来，并答应我，回来再摊煎饼给我吃，我听了蛮高兴的，就去砍，用小扁担挑了两小捆回来，热得我满身大汗。母亲不食言，真又摊煎饼给我吃，并哄我再去百牙山砍一趟蒿子回来。母亲把我砍回来的蒿子都放在大门口地上，摊开晒，夏天大太阳，到下午就晒干了，做晚饭的时候，就能塞到锅弄里烧锅了！
      随着城郊野地、山上被开辟为水泥厂、碎石场和其他工厂，环境、植被遭到破坏与改变，城里人去郊外很难砍到柴了。正好这时成立了煤建公司，供应煤球给居民烧锅做饭。从而结束了县城老百姓上千年烧柴锅做饭的历史。一时间，由家家户户屋顶上烟囱里飘着袅袅炊烟、而变成家家在门口、巷子里，生煤炉子烟雾腾腾的“景观”了……
      拿着发的计划煤本子，去南门煤球供应门市部买煤球，要排两次队，一是拿本子开票付款排成长龙，二是拿着单子去过磅房秤煤球还要排长龙。那两个小时候用的上山扒松毛的大二号腰篮，又排上用场了，我用绳子再穿着它挑着，一次能买一百斤左右煤球！还是辛苦了母亲，她每天早上，要拎着煤炉到屋外生煤炉子，先点燃小木棍子，等火烧旺了，加煤球，再等煤球燃着了，才拎回屋烧水、做饭。还要拿铁丝做的弯钩子，捅煤灰，拿火钳揃煤球加煤，一场锅烧下来，真够她累的。免不了在她鼻子上留下一点黑煤灰。煤球烧到最后，必然要剩下一些碎的煤灰，母亲又要拿盆子装了，用水拌了，一个一个地做出来。在室外生煤炉子，冬天冷，夏天热。可难为她老人家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末期那场大运动，闹得水上运输煤进不来，就烧本地产的小窑煤，而且供应部门又不用机子碾压成煤灰做蛋球，全靠我们自己拿本子开票付了钱之后，到大院子里煤堆上去用铁铲铲、锄子挖煤、筛煤灰，门市部几个职工，大腿翘二腿的，只需过磅秤一下，拿眼睛瞟一下票上是否数字对头就行了，哪管我们这些买煤的人，可怜弄得手漆黑、脸漆黑。
       随后又升级为烧蜂窝煤了，但还是离不开拿像“药引子” 一样少量金贵的柴禾来生煤炉子，只是晚上要将煤炉子封好，到第二天早上打开炉子，煤炉里火照样旺盛的很，这样“接力棒”下来，要好长时间才生一次煤炉子，这给母亲减少了一些麻烦和辛苦。
      但烧煤还是有弊端，硫磺味重，影响室内的空气，对身体有伤害，又烂东西，厨房里的钢筋窗棍、门框都给腐蚀损坏了，母亲由于长期跟煤炉子打交道，落下了气管炎、肺气肿的毛病，以至到晚年送了她的命……
      直至上世纪一九七八年以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县城，生活条件，一天比一天好，物质一天比一天丰富！我家也像千家万户一样，彻底告别了在锅底烧柴、烧煤的历史。厨房里贴上白瓷砖，先是烧液化气罐，后又烧上管道液化气、锅底燃烧的是纯青的蓝色火苗！……又添置上电磁炉、微波炉这些现代化的厨房用具，省力又卫生环保，做出饭来、烧出菜来，又香、又好吃！可惜母亲没等到这天……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看到我们过着如此美好的生活，一定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鱼鹰先生

我不爱折蒿子，倒爱扒树皮：法国梧桐有夏未剥皮的习性，轻易剥一大堆

小小允允123

写的真好

疯哥

写的很好，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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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过往经历！

底线

往事历历在目，从烧柴到烧煤油，从烧煤油到烧煤，从烧煤到烧液化气，从烧液化气到烧管道气，燃料的变化见证了时代的变迁，感受到了社会的发展与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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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釆好

青峰岭

深度唤醒了儿时的记忆

魅力/池州

好文采

昊天王利

有这些经历的人，应该是70后，60后的人。很辛苦但生活有意思！

唐田村人

对，儿时的记忆，写得好！

SSSS

文化人

玉猫

没看你写的什么，不好怎么评论什么，但是有一点我倒是看到了，好像是说烧锅柴火的事，
要是实在烧锅烧到中途没柴火烧，
那你把锅盖当柴火烧一下，不也行，
只要饭菜能烧熟，管怎么烧

玉猫

说真的，过去的生活，确实苦点，但是生活的很有甜味，很精彩，很温馨，
如今呢，生活也有味，不过是变了味…………后面省略xyn个字，不敢说

五五二十五

看了以后勾起童年时期的回忆，小时候这些事也经历过，挑柴砍柴买煤做煤球点炉子烧大锅等等，，，，，。现在是时代进步了科技发展了。记得小时候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烧的柴火比做的锅里的米饭还重要，米饭少一口还可以凑付一下，但柴火不能少，少了一把大锅里饭菜可就做不熟了。
谢谢楼主！

goodlong6

赞一个，楼主写的回忆文章都很好看

池阳曹敏

五五二十五 发表于 2019-8-12 16:08
看了以后勾起童年时期的回忆，小时候这些事也经历过，挑柴砍柴买煤做煤球点炉子烧大锅等等，，，，，。现在 ...

感谢你的精彩点评。谢谢！

池阳曹敏

goodlong6 发表于 2019-8-12 17:18
赞一个，楼主写的回忆文章都很好看

谢谢你的鼓励。

池阳曹敏

唐田村人 发表于 2019-8-12 13:24
对，儿时的记忆，写得好！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