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俊作诗序送别东至县令李际明

紫溪老人

送粤东李邑侯征诗序

郑三俊

    【提要】李邑侯，即李际明，广东顺德人，为崇祯十三年（1640年）进士，是年底即任东至县令，至1643年底、1644年初离任，因政绩突出，擢升为京官。1643年6月郑三俊辞去吏部尚书，归隐家乡东至南原，邑侯李际明与其交往密切，在江杏等名士的建议下为李际明题赠《送粤东李邑侯征诗序》送行，誉为德政。该文全面阐述了明末的社会状况，官场潜规则、逆淘汰，天灾、人祸盛行，经济发展全面崩溃，军阀横行烧杀抢劫，民生凋敝疾苦，社会动荡不安。郑三俊引经据典，希望通过此文告诫李际明及诸君子，要濯而不乱，始终坚守德行操守，等待民族复兴，为国效力，并以此与诸君子共勉。古往今来，当国难、灾祸当头，其实就是一面人性的镜子，琅琅总总，各色人等，皆一览无余，尊者自尊，卑者自卑，今之读来仍具有非常现实的教育意义。

    【正文】

    今天子龙飞首出，念我劳民，体我劳吏，制下诸长吏得以三年内，征拜耳目（御史）侍从（翰林院、中书等亲随）之官。

    先是我侯重恤民，自註（注）阳城之考，今四年乃上最书（最终的考核结果），适与彚（汇）征（引申为进用贤者）之期会，千旄（盾牌、旗帜）在郊，仙行（提拔，擢升）有日，邑父老相聚而谋，不觉欢然喜，又戚然悲也。喜者曰近吏治卑下，顽懦不起，饬鞶帨（浮夸）者进，任悃愊（诚实）者退，昔如何晋江（晋江人）、刘登封（登封人）清贞廉爱，二百年仅见，皆汶汶（玷污，比喻官场逆淘汰）以去。

    我侯介洁（耿介高洁），岂弟孽孽（装饰华丽）务得（志在必得），民而上即折节（屈己下人）相推轂（荐举），方报政（陈报政绩）而特征，至于我民之所以愿我侯者，何得不喜。悲者曰自封圉（边疆）孔棘（很紧迫），鬲（通“隔”，阻隔）沸市嚣（市井喧闹声），抒轴（财物耗空，陷入困境）戈矛（泛指兵器，指军队），递剥于闾阎（平民老百姓），民日弊而赋日增，不有我侯，谁为沃（荡涤；洗濯 ）无艺（没有定法；没有常道；没有极限或限度）而清中饱者。

    比岁（近年接连）不登（歉收；收成不好），人饥相食，皇皇歛（敛）糶（粜），梯航千里缓急，而人煦妪（抚育；长养）之。三年之间，瘦貌黧面（污黑的脸），以勤我民，民无土色翳（遮蔽），惟侯以之矣。前者虎臣（勇武之臣）不戢（放纵），狺（叫嚷、叫嚣）然万里，众介（诸士，官名）而驰，掠财贿（财物）、杀人无算（多到无法算计，形容数目多），而侯镇之，以静备之，以严要束（禁约；管束）、操纵绦縼（系鸟的绳和环，比喻钳制束缚）在手，故沿郡所当孔隧（通往某处必经之关口；大道；大路）殆于井湮（埋塞）木刊（砍伐）矣，而吾邑少（稍）安。今军书旁午（形容军事繁忙），风鹤时惊（形容疑惧惶恐，自相惊扰），不有我侯，谁资弹压。天子重漕粟（通过水道运送粮食），弁韐（赤色皮蔽膝）豺虎之伦，岁岁挟重，跳梁侮命吏，奸蠹交为利值，辄破家以死，侯独整约调剂，能使枭獍（比喻忘恩负义之徒或狠毒的人）回心，鸱鸮（猫头鹰，比喻贪恶之人）革響（变更声音），而力改屯兑，永利百世，当途虎寇不敢逐羶聚蚁（比喻许多臭味相投的人追求不好的事物；也比喻许多人依附有钱有势的人。）而苦吾民，则侯力也。

    灾祲（灾异）天行，旱魃（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引起旱灾的怪物）千里，蜚蝗渡江而侯束躬（检点约束自己）省籲（吁），不啻（如同，无异于）以身为牺牲，精诚之极，每祷輙（辄）应，蟲（虫）鸟效灵，京坻（谓谷米堆积如山，后因以“京坻”形容丰收）峙积（积储），天若为我侯私焉。前此无侯而吾人苦，后即有侯，此焭焭（孤单无依）者如饥如渴，何得即晏然（安定；安适）无害也。而侯今且去，即相效卧侯车辙下，再借寇（旧时因称挽留地方官为“借寇”）君一年，可乎？则又有言者曰是不然，夫宰百里者，不啻南面诸侯，卑之以身为壑，都丰食腴，享有佳丽之奉，高之击断（果敢坚决）为雄，结纳取携，轩举（洒脱轩昂）烜赫（昭著；显赫，声势很盛的意思），重自喜负，而侯淡然、漠然，琴鹤为伴，絺綌（葛布的统称）为裳，脱粟粗粝（糙米），糠覈（指粗劣的食物）不饱，狱市（指狱讼以及市集交易）无扰，庭可罗雀，声名异等，已及格矣。终日不见厉涊（紧张导致汗出的样子）之色，即长子孙于我邑无恨，然我侯独劳，我侯独苦矣。中丞御史争台下尺檄（台檄，古代朝廷用于征召、晓谕、诘责等方面的文书）趋侯行，正欲以生吾人者生天下，即我等安得长苦侯，而欲侯之为我私耶！江大夫（东至名士江杏）进而曰是真不忍留矣，某等各有诗歌赠侯行，丐予一言弁之卷端，为侯祖道（古代为出行者祭祀路神,并饮宴送行）。

    余曰公从粤东来，闻海之南有贪泉（典故，广东省南海县有水曰贪泉，相传饮此水者，即廉士亦贪），信乎？曰然。夫吐珠之鱼，生玉之鸟，逆风之檀，通天之犀，翡翠丹砂，犦牛（一种领肉隆起的野牛）果马（天下之马，即千里马），文石（宝石）沉水之属，则粤有焉矣。以及澳门之藏，琼岛之蓄，四海外国珍奇毕聚，即所谓贪泉也。而夷齐不易也，廉泉让水，有之乎？曰然。夫陈聘君（北宋监察使陈易，字聘君，仙游龙华人）芥视（轻视）轩冕，弊屣公卿于天子之前；而海忠介（海瑞，谥号忠介）以淳安小吏，触雄要如批犬彘；邱文庄（丘浚，谥号文庄）大猷伟负，以尧舜之道，建名世之勋；甘泉（湛若水，字元明，号甘泉）、渭涯俱以理学名流，高步霄汉，是皆风节矫然，追踪圣贤，即所谓居于廉让之间（风俗淳美之地）者也。而侯之先世有忠简公（李昴英又称忠简公）者岿然南宋，其勋名气节冠冕百代，祠之海珠，庵之全粤，迄今七、八百年光景，尝新文人代起，政与诸贤后先颉颃（原指鸟上下翻飞，引申为不相上下，互相抗衡），今在我侯矣，然则侯之渊源固有本哉！

    今之世风习（风俗习惯）日漡，人心日坏，廉耻薄而忠义微，挽回振厉（奋勉；振作），上之系于宰相，下之操于言路，所以昔人不为宰相，则愿为谏官，而非有持世之心，包世之量，风世之节，不免一意。侥幸以图功名，尚不知有廉耻事，又安望其昂首殿陛，与宰相争是非，天子论可否耶！

    我侯渊然（深刻地、深入地思考）、穆然（静思），进退凝一（确定），真有招不来、麾不去、澄不清、淆不浊之意，使我侯立交㦸之间，从容讽议，必当以培养为先，兴起为任，忠厚正直，聿（通假字，通“曰”）消偏党（偏向，偏私），无前伟业，当与珠海并峙，忠简比隆矣。下里（民间歌谣）微唫（吟），无当鼓吹，以比于甘棠（称颂循吏的美政和遗爱）之颂，则不足；以效岘山（孟浩然诗《与诸子登岘首》）之泣，则有余。

    余不敢烦称（过多的称颂），仅以粤东山川人物之盛，邑父老履载歌舞之请，合颂我侯，僭（自谦词）弁其首，而附之以诗，用代歌骊（唱告别之歌），敬申祖道。“龙门高峙珠海如，廉让之间君子居。不信贪泉能浊士，祗今蘭水（东至县）有悬鱼（悬鱼太守典故）。千年忠简（为纪念李昴英所建的忠简祠）光惇史，百代贤裔起旧书。见说浚郊旄采贲（诗经《干旄》赞美在位者招致贤士，谋求建国大计，诗叙写树立招贤的旗帜，城内城外，并派使者四处访求，可以见出求贤之礼的殷切，也见出求贤之意的迫切），佇看（行将看到）鸣凤躍天衢。”

魅王MKing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