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美》第四章

雨后江南

第4章

      肖婷婷应一声出了门，周强这才心思重重胡乱扒拉了几口饭，便主动找李立伟商讨手术方案。李立伟入道早，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见周强来问，也就无保留的说了几点。坐在一旁的林朝阳一直没看周强，显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待他出了门才愤愤然说：

      “戴灯笼冒充大头鬼，显得有多大本事似的，前几天就充一次了，今天又打着老乡的幌子充。还好意思找你，没精钢钻就别揽瓷器活呀！”

      “同学老乡找来了，他也不好不出力不是。也是难哟。同事之间，能抬就抬一下吧”

      “我看他就是想在同学面前逞能，又仗着院长现在把他当个人，就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自己逞能也就算了，怎么还要你打下手呢？德性！”

   林朝阳和周强是竞争对手，暗地里都在红着脖子较劲呢，这回见周强又要露脸，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便意犹未尽的鼓噪说：“还说手术不是太大，我的个去，自体软骨做耳廓架耶，这个手术还不算大？听他这口气，比院长还高明多呀！”

       “你误会了。说手术还不算大是院长和海主任的意思，你可别乱戴哟。顾全大局顾全大局，分工协作互相帮忙嘛”

       耳朵修复术是第二天晚上九点半开始的。取了侯在望一截肋软骨，雕刻成外耳廓支架，再衔接到存留的耳廓上，最后再拉皮无缝吻合。由于李立伟倾力，周强这个“行外”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只是有点小遗憾，耳廓结节做得不够理想。周强术后和侯在望说了这个，侯在望却大笑道：

       “干嘛自己鸡蛋里挑骨头？我又不用体检相亲”

   因侯在望在观察室有护士照应着，周强直到术后第二天晚上才有空和他长聊。两人互通了毕业后经历，又聊到目前的工作状况。周强问侯在望孩子多大了，侯在望哈哈笑说：“儿子能打酱油了。怎么样，嫉妒了吧？你要是和向春草不分手，说不定你儿子还是我儿子大哥呢”。侯在望之所以这么开玩笑，也是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认为周强是遇到更好的了。哪知周强听到这话心里翻毛，脸上不觉就变了颜色。侯在望以为是唐突戳了周强的软肋，便赶紧打住说：

      “嗨，提你们俩旧事干嘛，不提不提了”

      “不管谁踢谁，反正都过去了”周强顿了下，却禁不住问了句：“她现在还好吧？”

侯在望猜不透周强什么意思，便说从周强和向春草分手后，他就没关注过向春草了，几乎不清楚她以后的事。见周强沉默，他又忍不住问：

       “诶，我说周强啊，你和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怎么突然就甩了她呢？当时都以为你抱到大学女同学了呢，没想到你还在单身吊命......”

      周强本来就觉得冤屈窝囊，见侯在望公然指他喜新厌旧，一股邪火顿时冲出来，便吼了一声：

       “是她甩我的好不！”

      这怎么可能！她向春草高中刚毕业呢，凭什么踹一个帅帅的医科大学生呐？周强见侯在望不信，便调出向春草当年发给他的短信，将手机扔给他说：

       “你自己看吧，到底哪个水性杨花攀高枝！借口倒是冠冕堂皇的，我呸！”见侯在望看着看着也变了脸色，他索性一股脑儿说：“她突然给我发了这条短信，然后就把我拉黑了。我借别人手机打她，她听到我的声音就关机。我暑假去她家，可她不仅躲着不见，还让她母亲把我赶出了门。你说，你说说...”

      侯在望看了短信，虽然不知究竟，但仍然不太相信向春草会主动分手：除非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无法调和的事。周强说，这有什么不可能，你没听说有副县长的公子在紧追她吗？侯在望说，这倒不清楚，我当时也在外地上学呀。周强又问，那你知道她大学毕业后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丈夫是谁？做什么的？侯在望突然呆住了，满脸惊诧说：

      “她根本就没参加高考啊，你不知道？”

      当年的向春草是有名的美女学霸，除非脑子突然进水了才不高考呢。周强嗤了侯在望一声说：

      “当我弱智啊？！”

   侯在望见周强一点没感觉，估计他是真不知道，这才告诉他说，向春草的确没有参加高考，至于弃考原因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向春草到现在都还没结婚，县长公爹就更是子虚乌有了。侯在望不好进一步表露看法，心想即使有向春草决然分手的短信在，谁知道是不是你周强捣的鬼呢？或许你做了套让她钻，或者想歪点子迫使她这么做的呢？作为高中生的她，没理由也不可能主动踢你周强嘛，何况她对你的感情那么深。他告诉周强说，前不久无意中听说有个小老板的儿子在追她，后来的结果就不知道了。周强听说向春草竟然成了大龄村姑，顿时就呆住了，其震惊程度比刚才的侯在望更强烈。他忽然觉得心被掏空了，没有仇恨得报的快感，更没有幸灾乐祸的惬意，倒像一颗炸*弹*炸*翻了调味房，酸甜苦辣咸轰的一下爆了出来。好一会儿，周强才慢慢抬起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

      “猴子，我想麻烦你件事”

      “屁话，有事就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你回去帮我了解一下向春草的现状，尤其...尤其她当年为什么突然要坚决分手。我要知道原因，真实的。还有，我上大学时她赠我的钢笔，也请你代我还给她”

      “是定情物？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她干嘛呢，就当做个纪念吧”

      “纪什么念？纪念她踹了我？情都没了还留着钢笔，我还没那么贱！”

   有机会帮了老同学，周强自然很是畅快，他想乘这档口再慎重衡量一下，尽快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这天刚下手术台，他又被秦文兰催到了咨询室。等在咨询室里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一脸焦躁来回走动。周强知道她是等急了，便做了些解释。哪知这姑娘大气得很，笑着说要不是看中了你，你再怎么解释也没用。秦文兰听她说看中了周强，虽知道不是那意思但还是噘了下嘴，向周强介绍说：“这位客人也姓秦，她是听朋友介绍过来的，一周前就预约了”周强客气了下，正要问她情况，哪知这秦姑娘是个急性子，便机关枪似的径自一路介绍起来。她说她非常崇拜章子怡，做梦都想有她一样的相貌，可是自己下颌角偏大，大腿上还有赘肉，所以想请医生照着章子怡的样子给她好好整一整。最后还不忘补充说，钱不是问题，老爸除了钱就是钱了。周强心想这可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还没有改头换面的本事呀，正发憷怎么回答时手机却响了，他一看是同悦整形的郑乾元院长，便赶紧接了说：

       “郑教授您好！”

       “好什么好？文戍生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才副会长呢，老母鸡招风要上天了吗！”

   周强见郑乾元没来由的发怒，心想也不知文院长怎么惹到他了。按理说不至于呀。文是副会长，郑是常委，两人又是几十年的好朋友，凭文戍生的为人怎么会故意不接他电话呢？蓦的，他想起文老师去外地手术了，这会儿肯定在手术台上。他知道郑乾元脾气大心眼小，没事都能把人想出个一二三来，这要是真有了误会，那还不要弄出个五六七呀。记得前段时间有人和他开了句玩笑，他就怀疑人家在背后耻笑他怕老婆，便没完没了的追着人家找小麻烦。周强想到这些就心里一凛，便赶紧解释说文院长不在华都市，他被重庆医院请去做下颌角切削，这会儿应该在手术台上了。郑乾元听说是这样，也不好再和周强发脾气，但还是气呼呼的说：“我回头再和他算账！想要就要，想甩就甩，拿我郑某人当夜壶吗？”说着就啪的关了手机，又把周强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郑乾元听说文戍生又被人请去做手术，犹如一盆浓醋泼到火堆上，心里更加不平了。不过，如果是别人说文戍生不在家，他肯定似信非信，但对周强他还是信任的，确信不会哄骗他。他是在《医美》月刊编辑部打的电话，因为又怒又醋，离开时竟忘了和责任编辑打招呼。

       郑乾元郑教授是京畿市同悦整形院长，原本是很有造诣的骨科专家，转行整形后就因这一专长助他坐上了常委的位子。他当年和文戍生、温良朋等在海南大开发时过了海，而当年的海南岛又被誉为新兴医疗美容的滥觞之地，故而他又多了个论资排辈的资本。他中等个头，不胖不瘦，显得很是精明能干，虽然戴着黑框眼镜，但在习惯性摘眼镜擦鼻子时，总是掩不住那犀利的目光。当年他们一帮人在海南把医疗美容搞得热火朝天，后来由于海南开发热退却，他又第一个回到北方老家，重新入职市医院骨科。两年后，内地整形美容逐渐热了，他按捺不住“闯”的冲动，想辞职自办整形美容诊所，可又苦于没资金没场地。他父母是农场工人，家中兄妹五个，没人能帮到他。好在他幸运，身边有个深爱他又有共同理想的卫校毕业女生，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妻子祖父略通歧黄之术，父亲是卫生局副局长。一开始她父母极力反对女儿离职跟随毫无背景的郑乾元，后来她祖父见了郑乾元一面后，相信他能干出一番事业，便毫无保留的支持了孙女儿。因为开诊所没有场地，她爷爷执意将坐落在一楼的住房腾出来给他们做诊所，老两口另租了一室一厅住着。郑乾元的确是个能干事的，两三年就将诊所从宿舍搬出来，并逐步扩大成现在的同悦整形。他初始的想法也就是努力让自己富起来，让父母弟妹们过上好日子，同时也让岳父大人确认他女儿没有看错人。后来事业起来了，金钱已不再是他朝思暮想的东西，按他的话说，人活着无非是“三一”，一间房、一张床、一个肚子，钱够用就行，自在活着最好。然而一切又因成立了医美协会，他的原有观念和心思便逐渐有了些变化。按理说他已跻身医美协会常委，可谓名声在外了，但因文戍生不久就被选上副会长，这就使他失去了心理平衡。几个常委之间，本来他就与文戍生的关系最好，可自从文戍生当了副会长后，他胸中好像突然多了块大石头，堵得他坐卧不宁。郑乾元常和夫人说，他文戍生是脂肪移植头牌，我还是骨整形丰碑呢，凭什么就他当副会长？一定是选举做了手脚。夫人说，你以前经常讲老文一心为公，人缘好领导又信任，这会儿又怎么啦？他是你好朋友啊，你就别和自个儿过不去了。郑乾元生气说，什么信任呀人缘好的？不就是假仁假义小恩小惠嘛，我最看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