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美》第九章

雨后江南

      

第9章

   辛芳洲会后立即与温良朋做了电话沟通，他果然认为这事不能单独承接，尤其是精美认定是求美者自己责任的情况下，最好是协会派人参与协助，以保证鉴定公正。温良朋暗示辛芳洲过于客气了，本来就不关医美协会的事，就应该当场拒绝那个什么宋科长。辛芳洲有苦难言，说：“你当我的腰杆子像张老头呀？再说宋科长也不是没一点道理，毕竟我们是医疗美容协会，这纠纷涉及的又是整形手术，从专业角度说，委托我们做鉴定也说得过去嘛。往好了想，说不定他还是一片善意呢”。不过辛芳洲说归说，心里却也踏实了，起码多数常委要求推掉这个委托。他准备给宋文明打电话，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上门吧，人家可是主管部门。辛芳洲本性属于专业技术型，最烦处理专业技术以外的社会事务，所以他的潜意识里，很希望文戍生能私下摆平这件事。免费修复再给点钱，破财免麻烦呀。可文戍生太爱惜羽毛，腰杆子又软不下来，他虽提示了两次却还是没效果。这都过去几天了，鉴定越拖对文戍生越不利哟。

      辛芳洲登门向宋科长通报了协会常委会情况，说常委们的意见基本一致，协会没有受托鉴定的法定义务，这事还是要主管部门按规定程序办。宋科长见辛芳洲说得斩钉截铁，也就不好再勉强，便笑笑说，那就汇报领导按规定请专家库的医生做鉴定了。

       自从被院长停了工作，周强便处于一种高压断线状态，同事们的同情和安慰，还有个别人的异样目光，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委屈、愤懑和无助。他不怪文戍生，毕竟这事给医院带来极大困扰，尤其是事情已经形成这个局面了。他知道，即使最终鉴定结果排除了医生的责任，但是外界对精美的不良看法已经形成，想抹去就很难了。那些普通社会观众听众，他们关注的就是社会热点，尤其是污点新闻，至于这个污点是不是事实，后来有没有被澄清，那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人们只会记住曾经有过。几天来，周强进行了深刻反思，回忆在整个手术过程中有没有不慎或失误。由于手术上找不到失误，他便归咎于自己对术后注意事项的交代上了，那时候认为求美者签字并收存了注意事项，所以他就没有一再向金飞燕重复。不管怎么说吧，出了这样的事，他对精美都是有愧的，他认为。

      这两天他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除了思过就是看书，或者和方良志在上下班时说说话。同办公室的方良志是个好人，平时和周强的关系不错，除了有点娘娘腔碎嘴，其他还真挑不出多少毛病。刚才他还劝周强说：

        “你呀你呀，干嘛垂头丧气的折磨自个儿嘛，振作点呀，你看看你看看，大家伙不都认为你是被冤枉的吗？林朝阳还在院长面前说过呢，原因肯定不是手术本身，最多也就是你在术后注意事项上没有交代到位”

       周强浑身一寒，林朝阳在院长面前说这话，那不就是向院长烧阴火吗？好阴险，这是要推下坡车借这事踹他呀！这话院长可以说，海主任可以说，他周强自己也可以有担当的这么自认，如果别人这么说，那就是居心叵测了。因为周强还记得，仅就术后注意事项来说，他就嘱咐金飞燕不下三次，要说做事不到位，那也太冤枉了。唉，没办法，谁让自己碰到这倒霉事呢。半夜走路鬼打墙，吵架碰上丈母娘，运气不好。

      周强正懊恼无聊时，秦文兰轻悄悄进来说，之前打电话预约的老人已经领着女儿过来了，指名一定要见你。周强以为她是来安慰的，见是有客人找他，便羞惭又懊恼道：

        “你怎么还找我，不知道院长要我休息的吗？”

        “人家指名要的你，我有什么办法。要么我去和她说，就说你出差了？不过她也说了，你要是不做，她们就去耀华整形”

        “糊弄谁呀？精美整形还有主任、院长，还有一大堆医生呢，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非得找我？”

        “我可是把话说到了，信不信由你。到时候客人真走了，上头怪责下来你担得住就担着吧，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秦文兰见他可怜兮兮的，便又瞪了她一眼说：“我看你脑子已经石化了。她一开始就是联系你的，别说医院的利益了，就是按情理你也该见一面。见一面，找个理由再交给别的大夫不就行了？”

周强见秦文兰说得有道理，这才深叹了口气站起来，跟着她下楼了。

   来人名叫尤玉莲，在一家国营厂做统计，工作环境还不错，可就因为长相，大学毕业到现在一直没找到恋爱对象。别人介绍的倒是见了不少，无奈都是“见光死”。父母因此都快急疯了，耽误久了哪里沉得住气？便劝她找个二婚男人嫁了吧。尤玉莲一开始还不愿意，后来想想自己这“客观条件”，哭了一回也就答应了。然而，先后见了两个再婚男人，一个见了面说以后还是朋友吧，另一个回去告诉介绍人说，她是个好女人，只是他儿子不愿意。尤玉莲明白，这还是说她丑啊！她彻底绝望了。随着岁月流逝，青春已了无踪影，从二十几拖到现在快四十，她渐渐的再不对姻缘抱有希望了。可是父母不能放手不管呐，总不能让女儿守在娘家做一辈子老姑娘吧。有道是苦人天保佑，前不久老太太娘家侄媳妇有事路过，听姑妈唠叨表妹玉莲的事，便说：

        “姑妈，咋不叫玉莲妹妹做个整形呢？不就是胸脯鼻子和眼睛嘴嘛，多大点事，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医疗这么发达，整形医院没什么做不了的。好多大姑娘小媳妇，之前是菠萝怪，做了整形就成白瓷娃娃了”

   老太太是一直宅家的，哪里知道这些，以为侄媳妇梁欣茹是逗她玩呢，脸上就挂不住了。梁欣茹见老姑奶奶误会了，便耐着性子向她介绍，老人这才知道真有这些稀罕事。客人前脚走，老人便和老头子商量好，哪知尤玉莲被希望又失望的折腾怕了，又且一根筋的实在，就不想再听母亲“哄”，说自己天生就是丑，要是整成个假美人，熟人还不吐吐沫淹死她拿笑话顶死她呀。其实尤玉莲早就知道整形，只是因经济问题一直没好意思从这方面想罢了。她话虽说得绝，心里何曾不想着能成家呢，到底经不住父母没日夜的唠叨催逼，便答应先了解一下再说。母亲见她活络了，就忙着找人打听靠谱的整形医院，最终才选定了精美，而且还指定了是周强医生。尤玉莲听人说整形的费用不便宜，便又要打退堂鼓。老两口说，钱的事不用你担心，家里虽不富裕却也存了点，就当给你置办嫁妆了吧。

      周强进了咨询室，果然见一老一小在坐着等，便趁着打招呼细看了一下这母女俩。做母亲的差不多过七十了吧，看脸色和神态就知道生活不太如意。女儿应该四十好几了，身高一米七上下，壮实的身材还算匀称，就是胸部太平坦了些，且面部组件更让人不敢恭维。周强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整形医生，美的丑的看得不少，可眼前有大美女秦文兰在对照着，这种感觉可就不太好受了。他瞄了眼站在身边的秦文兰，薛宝钗一样的美人啊。再看看尤玉莲，小眼睛圆圆的，眼角几乎被忽略，再被黑粗宽眉一衬托，便使人想起大楼小窗户来。黝黑的脸上有不少坑洼，鼻梁前翘后平，外翻的嘴唇又被龅牙顶起来，猛看倒像个夸张的非洲爷们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整形医院嘛，美的丑的天天见，丑的要来变美，美的想着更美，只是四十多了还由母亲领着来整形，周强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好在秦文兰之前已做了些介绍，所以他又生出许多同情来。

       周强见尤玉莲一脸窘迫，勾头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知道她还是没过心理关。因秦文兰事先招呼过，周强绝口不碰她个人问题，只是很随意的和她聊了会工作，见她慢慢松弛下来，这才转入正题，问了身高、体重等，又问想做什么部位。尤玉莲迟疑了会儿，显出与她身材完全不相称的腼腆说：

        “真…真能变美？”

        “能做到多美不敢说，但肯定比不做要美很多，当然，也会显得更年轻”

        “整过以后，一眼...能看出来吗？”尤玉莲怯怯的问。

        “若不是整形这一行的，一般人很难看出来”周强笑笑说：“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来，那就不是整形了，那是外科手术，对吧？”

       “哦...那就好”尤玉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脸上全整一遍，要花不少钱吧？”

       “这个...的确要不少钱呢，你可要想好了。不过请放心，我们精美收费绝对按行业规范，公平合理。”

       “......”

       周强见尤玉莲不吭声，估计是因为手术费用，便不好再紧着问。尤玉莲低头憋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说：

      “医生，我们家没多少钱，你就随便给我挑个什么项目做了吧”

      “哪能随便呢，这可是在身体上动刀子...”

   周强还要解释，这边却急坏了尤玉莲母亲，老人立即上前插话说：“周医生，按预约好的做，秦姑娘秦医生知道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有钱，有钱”

       “妈，那可是你和我爸的养老救命钱，干嘛呀！大不了一个人过一辈子嘛...”

   老人见女儿又要发倔，虽知道她也只是嘴硬，但还是又骂又哄的劝了好一会儿。周强心里不忍，见尤玉莲顾虑整形费用，便建议她向院长申请加入精美整形的“脂美人”活动，说一旦纳入“脂美人”公益范畴，费用就可以优惠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秦文兰听说加入“脂美人”，脸上便闪过一抹阴云。周强见秦文兰因提成问题心存不快，心里忽然对她有了很不好的感觉。秦文兰倒也眼尖心灵，见他脸露异色，便赶紧接过话头说回头带尤玉莲去见院长，还不忘对尤玉莲补上一句说：“你这样的情况，应该没多大问题”

       老太太见有这样的好事，自然欢喜不尽称谢不止，便催问周强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周强见问到他的痛处，脸色红了一下又含笑说：

        “非常抱歉，老人家，你女儿的手术我做不了啊”

   老人一愣，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便带着哭腔的哀求。秦文兰知道她是误会了，见周强自己难开口，便帮着圆场说，周医生过两天要去外地出差，还不知哪天能回来呢。现在做手术都要排队的，估计没个五天七天的都排不上，所以周医生才说没办法做这个手术。周强见秦文兰给自己解围找面子，自然心暖，但一想起尤玉莲的自身条件，他还是不想只顾着自己脸上贴金，便真诚的和老人说：“我说做不了，也并不是完全因为要出差，也实在是没这个水平。实话说吧，你女儿的情况不一般，还是请我们科主任或院长亲自接手吧”

       老人先听秦文兰说因为出差，一身紧张便已消除，又听周强说要院长或主任做手术，便一叠声的说行啊行啊，院长主任做手术不是更好嘛。尤玉莲见母亲激动得说了错话，生怕周强见怪，便赶紧打岔说：

        “本来想着周医生给我做手术呢，既然你要出差，那就先给我看看做哪些项目吧，可以吗？”

        周强知道尤玉莲是在打圆场，他如果不接下话茬，肯定会被误以为是生气了，便只得硬着头皮说：

        “其实我说了也没用，做哪些和怎么做都是主治医生决定的。不过，我也可以先说个大概”

        “好，好，大概也行啊，周医生你就先说说吧”老太太还是挺激动的说。

        “根据你的情况”周强说：“手术可以分三期。一期先由微整科安排医生做龅牙矫正，接着由整形外科的医生做吸脂隆胸、拉眼角，以达到瘦身、丰胸和美化眼睛的目的。二期做隆鼻、收唇，将外翻的嘴唇内收，采软骨垫高鼻梁，修饰鼻尖。三期修眉和面部皮肤年轻化，这就是生活美容科的事了。我再重申一句哈，我说的这些只是可能的一般性程序，仅仅是让你们了解一下而已。你们也不要在我这里多耽误了，还是让秦咨询向海主任或文院长汇报吧，看领导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