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列传郑三俊传

紫溪老人

郑三俊传

清 张廷玉

——摘自《明史二百五十四卷·列传一百四十二卷·郑三俊传》

       【摘要】清朝张廷玉只是根据《明史实录》撰写了郑三俊任职京师的经历和功绩，对其在府、州、县的任职实绩并未进行考证。其实郑三俊在任元氏知县、正定知县时，魏克顽撰有《元氏县令郑公德政记》，以及《元氏县志》、《正定县志》均将其列入名宦，誉其为“天下第一清品”。据《归德府志》记载，郑三俊任归德知府时，复建了唐朝张巡、许远英烈祠、竖立了殷微子墓碑、重建了范文正公书院、创办了雪园书社，亲自登台授课培养了一大批有识之士，科第取仕者六十多人，从此商丘文风蔚然，为之一振，由此孕育了一大批文人士大夫，誉其为殷商文化的传承人。据《福建通志》记载，郑三俊任福建提督学政时，选拔培养了一大批有识之士，科第取仕者七十一，誉其为“八闽文宗”。

   郑三俊，字用章，池州建德人。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进士。授元氏知县。累迁南京礼部郎中、归德知府、福建提学副使。家居七年，起故官，督浙江粮储。

   天启初（公元1620年），召为光禄寺少卿，改太常。未上，陈中官侵冒六事。时魏忠贤、客氏离间后妃，希得见帝，而三俊疏有“笃厚三宫，妖治不列于御”语。忠贤遣二竖至阁中，摘“妖治”语，令重其罪，阁臣力争，而拟旨则以先朝故事为辞。三俊复疏言：“今日糜烂荼毒，无逾中珰，阁臣悉指为故事。古人言阉竖闻名，非国之福。今闻名者已有人，内连外结，恃阁臣弹压抑损之，而阁臣辄阿谀自溺其职，可为寒心。”忠贤益怒，以语侵内阁，留中不下。擢左佥都御史，疏陈兵食大计，规切内外诸司。吏部郎中徐大相言事被谪，抗疏救之。

   四年（公元1624年）正月，迁左都副御史。户部右侍郎杨涟劾忠贤，三俊亦上疏极论。寻署仓场事。太仓无一岁蓄，三俊奏行足储数事。忠贤尽逐涟等，三俊遂引疾去。明年，忠贤党张讷请毁天下书院，劾三俊与邹元标、冯从吾、孙慎行、余懋衡合污同流，褫职闲居。

   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起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南京诸僚多忠贤遗党，是年京察，三俊澄汰一空。京师被兵，大臣大获谴。明年（公元1629年）春，三俊以建储入贺，力言：“皇上忧劳少过，人情郁结未宣。百职庶司，救过不赡，上下睽孤，足为隐虑。愿保圣躬以保天下，收人心以收封疆。”帝褒纳之。南粮岁额八十二万七千有奇，积逋（指累欠、积欠的赋税）至数百万，而兵部又增兵不已。三俊初至，仓库不足一月饷。三俊力祛宿弊，纠有司尤怠玩者数人（纠察有关部门尤其是玩忽职守的数人），屡与兵部争虚冒，久之，士得宿饱（温饱）。万历时，税使四出，芜湖始设关，岁征税六、七万，泰昌时已停。至是，度支益绌，科臣（科道官，明清对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各道监察御史之合称，相当于现在的派驻纪检组长）解学龙请增天下关税，南京宣课司（户部掌管税收的部门）亦增二万。三俊以为病民，请减其半，以其半征之芜湖坐贾（拥有一定数额的资本，具有一定的字号，在固定地址经营商业的商人），户部遂派芜湖三万，复设关征商。三俊请罢征，并于工部分司计舟输课，不税货物，皆不从，遂为永制。芜湖、淮安、杭州三关皆隶南户部，所遣司官李友兰、霍化鹏、任俶皆贪，三俊悉劾罢之。

   居七年（做了七年的户部尚书），就移吏部。八年（公元1635年）正月，复当京察，斥罢七十八人，时服其公（公正）。旋上议官评、杜请属、慎差委三事，帝皆采纳。流寇大扰江北，南都（明朝留都南京）震动，三俊数陈防御策。礼部侍郎陈子壮下狱，抗疏救之。

   考绩入都，留为刑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帝以阴阳愆和，命司礼中官录囚，流徒以下皆减。三俊以文武诸臣诖误（贻误；连累）久系者众，请令出外候谳（等候审判定罪）。因论告讦株蔓之弊，乞敕“内外诸臣行恻隐实政。内而五城讯鞫，非重辟不必参送法司；外而抚按提追，非真犯不必尽解京师；刑曹决断，以十日为期。”帝皆从之。代州知州郭正中因天变，请举寒审之典，帝命考故事。三俊稽历朝宝训，得祖宗冬月录囚数事，备列上奏，寝不行。前尚书冯英坐事遣戍，其母年九十有一，三俊乞释还侍养，不许。

   初，户部尚书侯恂坐屯豆事下狱，帝欲重谴之。三俊屡谳上，不称旨。谗者谓恂与三俊皆东林，曲法纵舍。工部钱局有盗穴其垣，命按主者罪，三俊亦拟轻典。帝大怒，褫其官下吏。应天府丞徐石麟适在京，上疏力救，忤旨切责。帝御经筵，讲官黄景昉称三俊至清，又偕黄道周各疏救。帝不纳，切责三俊欺罔。以无赃私，令出狱候讯。宣大总督卢象升复救之，大学士孔贞运等复以为言，乃许配赎。

   十五年（公元1642年）正月，召复故官。会吏部尚书李日宣得罪，即命三俊代之。时值考选，外吏多假缮城、垦荒名，减俸行取，都御史刘宗周疏论之。诸人乃夤缘（攀附，比喻拉拢关系）周廷儒，嘱兵部尚书张国维以知兵荐，帝即欲召对亲擢。三俊言：“考选者部、院事，天子且不得专，况枢部乎？乞县考定，乃请圣裁。”帝不悦，召三俊责之，对不屈。宗周复言：“三俊欲俟部、院考后，第其优劣纯疵，恭请钦定。若但以奏对取人，安能得真品？”帝不从，由此幸进者众。帝下召求贤，三俊举李邦华、刘宗周自代，且荐黄道周、史可法、冯元飏、陈四奇四人。姜埰、熊开元言事下狱，及宗周遭严谴，三俊皆恳救。先后奏罢不职司官数人，铨曹悉廪廪。大僚缺官，三俊数引荐，贤士之废斥者多复用。刑部尚书徐石麟获罪，率同官合疏乞留。

    三俊为人端严清亮，正色立朝。惟引吴昌时为属，颇为世诟病。时文选缺郎中，仪制郎中吴昌时欲得之。首辅周廷儒力荐于帝，且以嘱三俊，他辅臣及言官亦多称其贤，三俊遂请调补。帝特召问，三俊复徇（顺从、曲从）众意以对。帝颔之，明日即命下。以他部调选郎，前此未有也。帝恶言官不职，欲多汰之，尝以语三俊，三俊与昌时谋出给事四人、御史六人于外。给事、御史大哗，谓昌时紊制弄权，连章力攻，并诋三俊。三俊恳乞休致，诏许乘传归。国变后，家居十余年乃卒。

【译文】

    郑三俊，字用章，池州建德人（今安徽省东至县葛公镇洪方村牌楼下人）。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进士。授命担任直隶元氏县知县（今河北元氏县），多次升迁后担任南京户部郎中、归德知府（今河南商丘市）、福建按察使副使提督学政。在家闲居七年后（此处有误，应为三年，即1617年至1620年。因其母亲、父亲相继病故，按例丁忧守孝）被起用任原职，为浙江布政司参政提督粮道。

    天启初年（公元1620年），被征召任光禄寺少卿，改太常寺少卿。还未上任，就上奏天启皇帝陈述太监高采监税浙江、福建、广东期间的贪赃枉法等六件事。当时魏忠贤为避免自己的恶行败露，与天启皇帝朱由校的乳母客氏串通，离间后妃之间的关系，甚至不让后妃和皇帝相见，而郑三俊曾在上书的奏折中有“三宫之中的人应忠实厚道，艳丽浅薄的之人不应放到皇帝身边”之语。魏忠贤得知后，派两名太监来到上书房秘书阁，命令阁臣除掉“艳丽浅薄”之语，并欲假借皇帝诏书重惩郑三俊，遭到了秘书阁大臣们的据理力争，最终拟旨以郑三俊上书以前朝代的故事来推辞。郑三俊接着又在上书天启皇帝的奏折中说：“现在宫中宦官（太监）的腐朽、残毒无人能及，秘书阁大臣为了自保，都将太监的恶行指为故事。古人有言太监闻名，不是国家的福分。如今闻名的太监如魏忠贤之流，内结朋党，外织派系，依仗内阁大臣控制要挟、贬损打压其他官员，而内阁大臣总是一味的阿谀奉承，自甘堕落，不司其职，真的是让天下人寒心。”这让魏忠贤十分恼怒，认为奏折上的话语侮辱了内阁，就将奏折留在宫中不下发。不久郑三俊升迁为左佥都御史，上书天启皇帝陈述军队粮饷大计，同时劝谏中央、地方各部门要以国家利益为重，同心协力辅佐皇帝。此时吏部郎中徐大相因议论政事被贬谪，郑三俊直接向皇帝上书相救。

    四年（公元1624年）正月升迁左副都御史。户部右侍郎杨涟弹劾魏忠贤，郑三俊也上书天启皇帝极力检举。不久代理仓场事务（户部添设右侍郎）。此时太仓里连一年的储蓄都没有，郑三俊立即奏请天启皇帝实行充足储量的几件决策事项，用以改变朝廷储蓄现状，以备应急之用。此时恰逢魏忠贤将杨涟等人全部从朝廷驱逐，郑三俊就称病辞职离去。第二年（公元1625年），魏忠贤的同党张讷请求毁掉天下的书院，弹劾郑三俊与邹元标、冯从吾、孙慎行、余懋衡合污同流，郑三俊也因此被夺去官职闲居在家。

    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重新被起用为南京户部尚书，同时掌管吏部事务。此时南京的众多官员多是魏忠贤残留的党羽，这年朝廷考核京官，郑三俊把他们全部淘汰了。当时京城遭受兵乱，京师大臣们受到贬谪的重罚。第二年（公元1629年）春天，郑三俊因为建立储君入宫祝贺，极力说道：“皇上（崇祯皇帝）忧患劳苦，几乎很少有过失，思想上忧思烦冤，纠结不解，没有得到宣泄。各官署、诸衙门的官员与事务，甚至连补救过失都来不及，况且君臣百官之间因相互抵触而背离，使皇上感到非常孤独，实在是潜在的忧患。希望皇上保护圣体来保护天下，收拾人心来收复边疆。”崇祯皇帝褒奖了他，并采纳了他的意见。按例南方粮食每年交纳数额为八十二万七千多，其时已经累积欠税到数百万斤，而兵部又不停地增加士卒。郑三俊刚到任时，仓库里仅有不到一个月的饷粮。于是郑三俊着手极力清除长期积累下来的弊政，纠察有关部门中尤为玩忽职守的几个人，又多次与兵部就士兵虚数冒领的事进行争执，重新核查并得到了纠正，新政实施一段时间以后，士兵终于得以温饱。万历年间，朝廷到处派遣征税的官员，芜湖开始设立关税，每年征税六、七万，泰昌年间停止征收。到了这个时候，经费开支越来越显得促襟见肘，御史解学龙请求增加关税，南京负责征税的部门也摊派到了二万的税收额度。郑三俊认为是为害人民，请求减半征收，以一半的额度向芜湖的商人征收，户部遂派征芜湖关税额度三万，重新设立征税机关向商人征收。此时恰逢南直隶遭遇旱灾，郑三俊随即向崇祯皇帝上书奏折请求停止征收，并与工部派驻南京的分司按船计算交纳的赋税，不对具体货物逐一征税，均未被采纳，于是做为制度永久沿用下来。芜湖、淮安、杭州三关，皆归南京户部管辖，所派遣的司税官李友兰、霍化鹏、任俶都是贪官，均被郑三俊一一弹劾罢免。

    在担任南京户部尚书七年之后（公元1634年），郑三俊改任吏部尚书。崇祯八年（公元1635年）正月，郑三俊又负责考核在京的官员，罢免贬斥七十八人，当时的人都佩服他的公正。不久上奏议定官员的评价、杜绝请求嘱托、谨慎委任官员这三项决策，崇祯皇帝均予以采纳。这年流寇大肆骚扰长江以北地区，南都（明朝留都南京）震动，郑三俊几次向崇祯皇帝陈述防御的策略。此时又恰逢礼部侍郎陈子壮被捕入狱，他直接向皇帝上书相救。

    郑三俊因政绩考核优异进入京城，留任刑部尚书，被加封为太子少保。当时皇帝认为阴阳失和，命令司礼中官登记囚犯，判处流放徒隶以下的都减轻刑罪等次。郑三俊认为文武众臣中因被别人牵连而长久被囚禁的人很多，请求命令他们出外等候审判定罪。于是论说告发株连的弊端，乞求下命令“朝廷内外众臣施行怜悯政治。在京内五城审讯，不是死罪不必报送掌管司法刑狱的官署；在京外巡抚巡接控制捉拿，不是情真罪实的犯人不必全部解送京城；分管刑事的官员断案，以十日为期限。”皇帝听从了他所有的意见。代州（今山西省忻州市）知州郭正中因天象变异，请求冬月审理囚犯，并予以减刑，崇祯皇帝命令郑三俊就此事进行稽考。于是郑三俊稽查历朝历代皇帝的言论诏谕，得到了祖先冬月审理囚犯的几个案例，一一列明上奏崇祯皇帝，但是这件事却被搁置不办了。前刑部尚书冯英因连坐的罪名，被发配戍边，其母亲九十一岁了，郑三俊向崇祯皇帝乞求释放冯英回家侍养老母亲，以尽儿子的孝道，没有得到准许。

    郑三俊刚任刑部尚书时，户部尚书侯恂因屯豆一事连坐获罪入狱，崇祯皇帝想重重治他的罪。郑三俊多次上报审判定罪的结果，都不合皇帝的心意。进谗言的人说候恂与郑三俊都是东林党人，郑三俊想要歪曲破坏法律释放罪人。又有盗贼在工部钱局的墙上挖洞，朝廷命令审察头目的罪行，郑三俊也拟定判处轻罪。此举招致崇祯皇帝大怒，夺了他的官职交司法官员处置。应天府丞徐石麒恰好在京城，他上疏极力相救，因触犯旨意遭到严厉斥责。在皇帝驾临御前讲席时，讲官黄景防称赞郑三俊很清正，又偕同黄道周各自上疏相救，崇祯皇帝均不采纳，并严厉斥责郑三俊欺骗自己。因郑三俊没有贪污营私的行为，朝廷命令他出狱等候审讯。此时宣大总督卢象升又救他，大学士孔贞运等人又为他说话，才被允许发配来赎罪。

    十五年（公元1642年）正月，朝廷下诏令恢复他原来的官职。不久吏部尚书李日宣获罪，崇祯皇帝就命令郑三俊取代他。当时正遇上考核选拔官员，地方官员多假借修城、开荒的名义，减少俸禄经保举调任京职。都御史刘宗周上疏议论此事。因这些地方官员攀附周延儒，周廷儒嘱托兵部尚书张国维以懂得军事推荐这些人，崇祯皇帝就想召见他们令其回答问题后亲自提拔。郑三俊说：“考核选拔官员，是部、院的事务，天子尚且不能专任，何况是枢部呢？请求先考核审定，再请圣上裁决。”崇祯皇帝因此不高兴，召郑三俊责问此事，郑三俊应对不屈服。刘宗周又说：“郑三俊想等部、院考核审定后，排列出优劣好坏，再恭请圣上决断。如果只是凭借当面回答圣上提出的问题就选取人，怎能得到真正的人才呢？”崇祯皇帝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因此侥幸被选上的人很多。

    崇祯皇帝颁布诏书广纳贤才，郑三俊举荐了李邦华、刘宗周代替自己吏部尚书的职位，并且推荐黄道周、史可法、冯元飏、陈四奇四人。不久姜埰、熊开元议论政事被捕下狱，以及刘宗周也遭到崇祯皇帝的严厉谴责，郑三俊皆上书崇祯皇帝，恳求他们无罪。在吏部尚书任上，郑三俊先后上书崇祯皇帝奏请罢免不称职的司官数人，这让主管选拔官员的部门有了十分急迫的危机感。大的官职缺人，郑三俊多次向崇祯皇帝引荐，使那些被废免、罢黜、斥退、罢斥的贤能之士大多被重新起用。此时刑部尚书徐石麟获罪，郑三俊率领同官一起上书崇祯皇帝，乞求挽留。

    郑三俊为人端庄严谨、纯正清明，在朝廷上正气凛然。只是推荐吴昌时为下属，颇被世人指责。当时吏部文选司缺郎中，礼部仪制司郎中吴昌时想得到此官职，就通过首辅周延儒进行运作，周延儒在崇祯皇帝面前极力推荐吴昌时，并且把他托付给郑三俊。其他辅政大臣以及谏官也多称赞吴昌时的贤能，郑三俊就请求调吴昌时任此官职。皇帝特意召见郑三俊询问，郑三俊又顺从众人心意来回答。皇帝点头同意，第二天便下达任命之令。从别的部调选郎中，以前没有过这种现象。崇祯皇帝讨厌谏官不称职，想多加淘汰，曾把这个想法告诉过郑三俊。郑三俊与吴昌时商量放出给事四人、御史六人出京外任。因此招惹给事、御史群情激愤，议论纷纷。说吴昌时扰乱制度玩弄权术，接连上奏章极力攻击吴昌时，一并诋毁郑三俊。郑三俊因此恳求退休，皇帝下诏允许他乘坐驿车归家。国家发生变乱后，他在家居住十多年才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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