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府志郑三俊传

紫溪老人

郑三俊传

中宪大夫知江南池州府事加六级  襄平马世永编述

——摘自《池州府志》卷第七十五、明郑三俊传第十八

    【前言】康熙版《池州府志》由襄平（辽宁沈阳）人马世永任池州知府时，于清康熙四十四年（公元1705年）主修的，而郑三俊于1656年在家乡去世，时间间隔不到50年，况且其前任知府喻成龙与南原郑氏家族交好，互有诗文唱和，可以看出他们与南原郑氏家族交往密切，是非常熟悉和了解南原郑氏家族历史的，尤其是郑三俊的仕宦经历。另据周学熙撰写的《重印巢云老人焚余集序》记载，郑三俊生前已刊行的专著有《北疏草》、《焚草》、《南铨疏草》、《学政存稿》、《六忠全集》、《河工考》、《年谱》、《巢云》、《影庵》二集志略等书，俱毁于清咸丰间兵燹。综合以上两个方面的因素，这篇由马世永撰写的《郑三俊传》，事实依据来源于郑三俊的《年谱》、《疏草》及其他专著。

   明（明朝）郑三俊，字用章，号玄岳，建德（今安徽省东至县葛公镇洪方村牌楼下）人，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举应天乡试，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成进士，尚在弱冠（20岁左右的成人男子）人艳（文辞华丽）之。

   授元氏知县，调真定，以卓异升南京礼部主事，历郎中，与祠郎葛寅亮同辑《金陵梵刹志》，清（清理）太祖（朱元璋）时赐产之侵占于人者，为逊国（把国家的统治地位让给别人）者诸臣请谥立专祠，祠方文正孝孺（方孝孺）、黄文节观（黄观）。

   寻升河南归德府知府，会河决，岁大饥，灾民死徙（死伤迁徙）殆尽，三俊为兴积贮，导水利，使民垦淤田，复故业。时有宗藩（受天子分封的宗室诸侯）借宗禄（宗室所领俸禄）侵民庄者，中贵（中官、宦官。古代泛指皇帝宠爱的近臣）以榷税征无艺者，并严禁之，不复肆若（流离失所），河工及他役俱官任之，弗以扰民。既建雪台书院课诸生，录丁魁楚、丁启睿、范志完、许世荩、崔源之、崔泌之、余城、王抒、叶廷桂等列高第，拔侯恂、侯恪于童子科，后皆至大位，为名臣。又建唐张、许二公祠于郡内，以南雷、姚贾配之，士风为之一振。

   升福建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政，悉谢请托，一以至公，抡（选择）文所取士，如黄道周、黄景昉、王家彦、何楷、刘中藻等尤卓卓垂史册者。

   满三年，升浙江布政司参政（《浙江通志》记载为左参政），时有太监高寀监税闽中，辄航海贸，迁为奸利，讽（谏）抚镇诸臣题请兼督粤税，惟三俊与布政使窦子称力持以为不可，以是忤（忤权，不屈服于权贵）中人（宦官）及当事（当权者），遂请终养归，在籍七载（有误，应为三年，即1617年至1620年。期间母亲、父亲相继病故，按例丁忧守孝）。

   以荐起光禄寺少卿，时寺帑（收藏钱财的府库或钱财）皆为中人滥支，实用十不得三、四，三俊以职掌所在，特疏纠之，为阁票（内阁加在奏章上代拟皇帝批答的浮签）所抑，弊不果厘。寻太常寺少卿，晋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又晋副都御史。而神宗（明神宗、万历皇帝朱翊钧）、光宗（明光宗、泰昌皇帝朱常洛）相继崩，熹宗（明熹宗、天启皇帝朱由校）即位，乃追论红丸、移宫二案，请逮问（逮捕问罪）李可灼、崔文昇等逆党患之，著三朝要典，以三俊构宫闱之难，扬孙慎行之波，欲中以危祸，时逆珰魏忠贤已用事斥徐大相、李三才、冯从吾，而晋三俊户部侍郎，并推邹元标为南吏部尚书未果，三俊乃抗疏救大相、三才、从吾，又疏称元标五朝耆硕（年高而有德望的人），是昭代（政治清明的时代。常用以称颂本朝或当今时代）第一流人臣，幸与元标同推，反先元标见用，谊不自安，不敢奉诏，随奉严旨，使速出受事，三俊不得已赴官。

   而珰焰大炽，左都御史杨涟纠之不省（不理会），三俊乃上恶珰罪状已彰，圣明斧断宜速，恳乞立赐处分，以平众愤，以消隐祸。一疏曰窃照东厂太监魏忠贤凭宠张焰，擅作威福，皇上（明熹宗朱由校，年号天启）之左右多其心腹，外庭之罗织皆其爪牙。毒流宫禁，即三宫九嫔衔怒而不敢言。威劫朝绅，虽元老公孤含愤而不敢问。故忠贤之恶日滋，忠贤之谋转甚，满朝知之，天下知之，皇上之近习（亲近；指君主宠爱亲信的人）更无不知之，但无一人敢为皇上言之耳。宪臣（御史）

杨涟先在兵垣（官署的代称），受先帝特达（特殊知遇）之知，亲承顾命（取临终遗命之意。后因称帝王临终前的遗诏为顾命），弥留之际，慷慨陈言，洒血欲尽，先帝嘉之曰：“忠臣”。先帝（明光宗朱常洛，年号泰昌）上宾李选侍（李康妃），犹怙余宠，不肯移宫，涟奋不顾躯，力排众议，仓卒之际（匆忙之间），大体既正，危疑乃安，涟之力也，皇上亦褒之曰：“忠臣”。皇上静居深念，岂不记当时有兵科臣杨涟者乎？涟与臣共事时，常感念先帝，言辄泣，数行下，至不能举其事。言及忠贤之恶，恨当时驱除不力，贻有今日，常思请剑（指忠直敢谏，请诛奸佞。一般是皇上的尚方宝剑）诛之，每闻阁臣相对，咨嗟（叹息）皆为忠贤调护（调教辅佐），意当有申屠嘉（汉朝宰相，著名政治家）、韩琦（北宋宰相，著名的政治家）其人者，可以立清肘腋（比喻亲信、助手），不谓忠贤胆大手辣，日危日逼，而二三辅弼（辅助皇帝的内阁大臣）莫敢谁何（没有谁敢怎么样），涟乃忠愤所激，举人所欲

言所不敢言者，一一告知于皇上，虽不能尽言，而大言固已言之矣。皇上试召近侍老成于宫中而问之，有一事而可为忠贤解者乎。又试召文武百官于廷而质之，有一人而为忠贤冤者乎。忠贤宫中扫除之役也，御史中丞、殿上执法纠弹之官也。故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指摘宰辅，则大臣避位。岂有堂堂宪臣斥一穷凶极恶之阉竖（太监）而皇上置之不问，又岂有么䯢阉竖（贬称太监魏忠贤）经宪臣之特参，敢于公然饬辩、谩语、支吾，恐亦无此国体矣。阁臣者，皇上之股肱心膂也，阁臣未有不忠于皇上者，何事不当主持，何以宪臣之疏未下，而忠贤之疏先票？又何以之宪臣之借剑（指廷臣犯颜直谏，请诛奸邪）未行，而忠贤之巧饰反见褒答耶？岂皇上之意耶，拟犹忠贤之为耶，阁臣于此不言，更何可言。岂真以人间

政适（讨伐敌人）非大臣之事，而剪逆除奸为不必然之防耶。皇上圣明，天纵必能洞鉴，或忠贤心腹有以鼠忌（比喻做事有顾忌，不敢放手干）之说，进者故明旨中有使朕孤立之谕，不知忠贤者昔与李进忠、刘朝等皆效忠选侍，得罪圣母，而二心于皇上者也。廷臣既已尽发其奸，鬼神必且阴夺其魄，乃不闻赫然震怒作何诛遣（诛杀贬谪），而反令畏罪赊死之人怀疑，入侍包藏祸心如何可测？语曰：“疑者祸之胎也，需者事之贼也”，如忠贤者断不可一日容于皇上之侧矣，愿圣断早决之耳。然奉旨夫人客氏者，与忠贤表里为崇者也，客氏之构毒宫闱不下忠贤，窃谓客氏者应与忠贤并驱者也。臣备员（用作任职或任事的自谦词） 三朝（郑三俊此时已历经万历、泰昌、天启三朝），义不容默，故敢继诸臣之后披沥（开诚相见，尽所欲言）直陈（ 直接陈述），伏乞（向尊者恳求）皇上省览（审阅），立赐施行，宗社幸甚！天下幸甚！疏入不报，忠贤自此深恨之，嗾御史张讷指三俊与赵南星、邹元标为党，又嗾赀郎阮鼎铉言书院者，道学之窝也，道学者朋党之目，因诬三俊与吕坤纳贿，遂于闲居，且惴惴然（形容因害怕或担心而不安）有后命。

   未几，熹宗（天启皇帝）崩，烈皇帝（明思宗、崇祯皇帝朱由检）即位，朝政焕然一变，乃即家起，拜三俊为南户部尚书，时南京库藏空虚，吴越、江广额解户部钱粮半饱囊槖（粮仓），而越有会送会存诸名目，积弊尤甚，三俊一一厘剔之。直书入告，又清营伍之虚冒，汰衙门之侵占杜支放之。请嘱厘织造之隐欺，严改折之弊规，收田畴之实利，并飞挽（迅速运送粮草）积贮，可支十年之计。

   寻转南吏部尚书，管内计以实核，诸司自此莫敢以留都散地游宴自娱者。三俊随复命见阙下（指帝王所居的宫廷；京城），加太子少保，留为北刑部尚书，奉诏清理积狱，其所平反多拂要人意，适有屯豆、墙穴一案，遂诬以失谳，逮下刑部狱。是日大风霾都，人皆以为逮三俊之故，作《反风行》以祝之。及后京师旱，都人又谣曰：“放刑部，天乃雨。”上闻之，因御经筵，谕诸臣曰：“清，人臣美德也。朕极知郑三俊清，且放回听拟。”于是在班诸臣无不颂明圣上，喜即传谕释三俊。三俊归，绝不与朝士（指朝廷之士，泛称中央官员）通闻问（通音问，通消息），顾（但）上屡欲起用之不置（不舍）。

    崇祯十五年，乃特召为北吏部尚书，三俊自里门（乡里，即郑三俊家乡）闻命，只携两敝簏（破旧竹箱），驾一小舟北上。即疏荐李邦华、刘宗周、史可法三人可任将相，又荐锢废在籍之惠世扬、高弘图、毕懋良、陈必谦、刘同升、杨廷麟、毛士龙、成德、赵士春、李佺台、许誉卿、张采盛、王賛等数十人，亟应起用，朝论韪焉，随主内外。计与都御史刘宗周加意厘剔，几恃奥援，而贪墨纵恣者驱之殆尽。天下中外传颂，以为斥幽（黜免昏庸）大典，百年以来所未有。但时所迁除（官职之升迁除授）不一，关白（辅助总理万机的重要职位，相当于丞相）政府，政府以是忌之。会宗周以申救（替人申冤并予以救助）言官获谴，三俊抗疏救之，曰臣伏念（伏，敬词；念，念及，想到。旧时致书于尊者多用之）宗周与臣出处略同迂愚，每以贾罪（招致罪祸）于明时，拙诚亦恒见，原于君父（天子）罢弃，分正首邱（故乡）。臣躬耕于江左，宗周课学于浙东，其息交绝

游，一也。今春起废（重新起用已被贬黜的官吏），忽动圣怀（皇上的心意），不由廷推，不由会荐，贲温纶（皇帝诏令的敬称）于草莽（民间），转华要（显贵清要的职位）于中途，臣继宗周后，其特达蒙知，又一也。自入朝端，独行踽步，华年茂质者相率视为朽人，同流合污者又争目为怪物，群猜满腹，冰炭难入，其忧谗畏讥（担心人家说坏话，惧怕人家批评指责），又一也。是君恩难报，相期少有，砥树以报君父，不意宗周竟以奏对失序（次序混乱；失去常规），蒙恩罢遣。而臣犹滞旅邸（旅馆；客店），孤拍无声，臣前欲求宗周以自代，方以国事为艰，难容自便。宗周每与臣言天下事，敝坏（破旧衰败）已

极，须自铨衡（考核，选拔）。风纪之地，力为整顿。曾警日凑（时间紧迫），奋躍（跃）方始，一事未就，而宗周已斥，此臣所以悲不自胜，尚恳皇上召还宗周，图勉圣恩于万一也。拟臣更有请者，正人去留关气运盛衰，刘宗周气质虽偏，学术甚正，使正人在国，以其孤介之气吹累群动，槖籥（《道德经》中老子将其比喻为天地宇宙乾坤变化之象）人伦风自蒸，为廉耻俗自著于忠劝，有忽不知其所以然者矣。况六察之纪势若建瓴，群望所归，力如偃草（比喻教令迅速下行）者乎。皇上试留之一年而不效，臣请受妄言之诛。此臣所以深惜宗周之去，而敢以召还，渎皇上听也，亦深思熟计求所以代宗周者而不

得也。至金光宸忠孝性成，担当甚力，日与宗周左提右挈（比喻共相扶持），修明纪纲（阐明法度），外饬巡方（指天子派大臣巡察四方）之吏，内振触邪（辨触奸邪）之班，正气凛如，贪风一变，遇事慷慨，忠爱自其天性，而实不如有失于恭谨也。并愿皇上（崇祯皇帝）俯赐优容，令与宗周一同赐还，以观后效，不然荟蔚朝隮（出自于《诗经》“荟兮蔚兮，南山朝隮”，比喻天空阴暗昏沉，这里借指官场腐败黑暗），贿赂日炽，大计伊迩（将近，不远），谁有执法如山、嫉恶如仇若二臣者。为陛下尽心釐剔（甄别、辨别），俾臣有所藉以报命乎！臣虽腼颜（厚颜）独留，亦安所用之。伏乞圣明俯赐采纳，念二臣忠猷（忠诚谋划）未竟，令得竭（能够极尽）始终以后俾其深自省，改益加勉，奋以仰答知遇，庶感恩报国，匪浅小矣。 疏上而宗周已罢竟不获留，三俊益孤立不自振，随以考选（中国古代的官吏选拔制度）、残邑（民生凋敝的地区）事，屡上疏引年（年老辞官），获允赐驰驿（乘坐驿车）归，迨三俊归而国事益不可支矣。

    十七年（公元1644年）五月烈皇帝凶问至，三俊号恸几绝，遂披缁（黑色衣服）入山，自号巢云老人，筑一室名影庵，日抄录性、理、史、鉴诸书于其内，足迹不一，越户限二、三亲旧访之，宛然一老僧相对也，卒年八十四。

精诚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