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著之《红楼梦》

闪里栗木

四大名著之《红楼梦》

三国、水浒、西游与《红楼梦》并称四大名著，有点比类不伦。前三部可称名著，还可以加上《金瓶梅》，但能称大的只有《红楼梦》。

红学研究近些年已蜕化成一个脱离文本的自嗨、意淫之学；成了侦探推理学、影射考据学。

我的夫人在看王扶林版的《红楼梦》。她姓林，我姓王，王服从林的领导，也只好恭敬如仪，跪舔紧跟着看。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有想法，托纸动笔如下。

我尝试从贾、林、薛三人姓名用字的语源学、语义学入手进入曹雪芹博大丰盈的心理世界。贾（假）字暗喻作为男儿身的宝玉不是、至少不全是人格的整体。他的前身是神瑛侍者，侍奉绛珠草，瑛是玉石的一种。侍对应人间的怡，绛对应人间的红，宝玉侍奉的是大观园中的一众红妆。大观园对应的又是太虚幻境，这已经为大观园最后的空埋下了伏笔。那么，作为一个肉身的侍者，他的精神主宰、灵魂君王就必须找一个替代者落地，这个替代者就是林黛玉。《尔雅·释名》中的林字有“总”和“君”两个义项，我们也可以将林字视为临时的“临”。《说文》释黛：灭眉毛以去之，以此画代其处也。也就是说林黛玉是贾宝玉在大观园中的精神本体、灵魂君王的临时替代者、总代表；是艺术的、趋向道家的诗心。当然，因为受制于人物塑造的局限性，曹雪芹将道家放达的一面融入了史湘云。同样的手法，曹雪芹还用在对惜春的塑造上，看似可有可无，其实不可或缺，惜春是为佛家的“冷漠自欺”而存在的。林黛玉是贾宝玉的本体这个推论还可以征之于黛字的另一个义项，即青黑色。黛玉即青埂峰的补天石，青埂峰正是贾宝玉的来处。

那么，作为一个大观园中的人，他必然有世俗生活的一面，薛宝钗是也。薛字意为頼蒿，又指莎草编织的雨衣。人世间的风雨必要雨衣的庇护。人的刻板印象造成了对“钗”的误读，它有头油气。有两种草药忍冬藤和石斛别称金钗股，主要功能是解毒。它要解的是艺术的、道家的缥缈无根的毒，但是，宝钗解不了黛玉的痴，宝玉的执，对此，曹雪芹有清醒的认知。他用頼蒿与两股之钗命名薛宝钗，又用衡（衡、恒）芜命名宝钗的居处，宣告了他对世俗生活的鄙视。木石姻缘与金玉良缘的雅俗对照也是此意。

艺术的、道家的、世俗的身份之外，大观园中的贾宝玉则是佛家众生平等精神的践行者。大观园是空相一体的象征物，宝玉也是相，而且满目色相。他着相、住相，但又不溺于相。而能与相共生、共存、共情。他并不凿空，直到众女孩相继离开大观园，直到他的精神主宰、灵魂君王黛玉死去，也就是说抽离了众生相，大观园完成了曹雪芹的空相观。但是，宝玉并没有、也许他永远都不可能完全成空，因为，蘅芜苑还有一个他虽然拒斥、却未必能够完全忘情的金玉之相。若能绝情，宝玉就不是宝玉，众生平等观也就无处落实。他最后出家时身披的大红猩猩毡就是物证。

宝玉的出家是很奇异的。接引他的是一僧一道，这太奇怪了，但又不奇怪。这象征了宝玉人生意义追问的歧路徘徊。至此，曹雪芹完成了贾宝玉这个人物的完形塑造。但是，小说家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用另外一块玉，妙玉来完成他最终的拷问和追索。

妙玉之所以称妙，因为她是宝、黛、钗三位一体的综合。她皈依佛门却喜读庄子，身在槛外却心系红尘，冰清玉洁又身陷泥淖。曹雪芹通过对妙玉的刻画完成了他对包括佛家、道家、世俗人生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毫无出路的最深刻的批判和总结，揭示了彼时的士大夫阶层心无所归、身无所依的白茫茫的精神荒芜。

佛道世俗之外，曹雪芹对王熙凤这个法家人物稍表同情之理解，稍稍而已。王熙凤的峻切、刻毒以及她最后作茧自缚的死都让我们看到了商鞅的厚黑阴影。对此，作者洞若观火。所以，他又通过探春的塑造，寄希望于法家的改造和完善。贾母是黄老哲学的象征人物，有窦太后的影子，无褒无贬，是一个无为而无不为的存在。曹雪芹对法家和黄老是温和的，但他却没有给儒家留一丝一毫的笑脸。贾府的男性谱系即儒家的谱系。贾源，假之源头；贾代善，代代假善；贾（假）政不能荣国，贾（假）赦不能宁国；贾珍就是人渣。作者根本就不屑于在儒家这里浪费笔墨，而是直接采用了低级、直接了当的谐音梗。

如果说《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或一部伟大的爱情悲剧，那是没有完全读懂《红楼梦》，是对《红楼梦》的降维赞颂。《红楼梦》是一部包罗古代中国万象的复调悲剧。不错，它是爱情悲剧。同时，它是生命不平等的悲剧；是灵与肉不谐和的悲剧；是世俗生活与精神追求相冲突的悲剧；是传统文化无路可走的悲剧；是中华民族大厦忽啦啦将倾的大悲剧。这个悲剧的结局，探春探到了苗头。她最后的远嫁海疆参与靖海，还有妙玉在海边的劫难，是曹雪芹对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超前预感。妙玉之劫乃民族之劫，此一劫必然来自海外。时至今日，我们还在这个劫中煎熬。如果我们不能理解、继承曹雪芹对民族传统的自省、质疑和批判；如果我们盲目、狂热的沉溺于空洞的复兴与崛起的口号声中，那么，最后注定要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sm9677

承载的太多 愿不要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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