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年

大杨杨

节·年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我不记得小时候是不是也听过这样的童谣，但是长大成人后，在儿子一年级的语文课本上，看到这些词句，那些腊月里的场景真就如传唱的这样缭缭着生活的炊烟，刻在记忆里。
       一进腊月，日子里就开始冒出要过年的气息，大人们的眼角眉梢里都是这一年忙碌过后的丰足。鸡鸣过后也不见田间劳作的身影，早晨的炊烟袅袅升起，阳光照在瓦房顶，白霜覆着沉寂的土地，河面结着薄冰。外婆家在村里大路的路边，院墙只到我的胸口，来来往往的乡亲走在门口都会打个招呼，喊一声“沙奶奶”，驻足唠几句。站在阳光里，手里的饭食在冬日里升腾起的白雾，像刻在胶片里的老电影，保留着我对儿时的留恋。
    太阳顶顶好的那一天，早上肯定是睡不得懒觉的，从箱子里翻出旧衣服穿上，要帮忙打扫房子。屋子里的木质家具都被搬到院子里，放碗的橱柜会被从头刷到脚，叠衣服的木箱，清空晒个日光浴，脸盆架子上的红漆刷过就像新的一样。大人们一边擦洗一边隔空聊着天，小孩们从这个院子扎堆聚到另一个。许久不见的小玩意，找不到的心爱的铅笔盒说不定从哪个缝里掉出来，重获失而复得的惊喜。
    腊月里的重头戏是炒花生，打豆腐，做米糖。这是外婆家最热闹的时刻，因为我们的厨房里有一口大铁锅，婶娘们都要来借灶台炒花生，熬糖浆。柴火是要自己带来的，这些活儿必须要旺火，胳膊粗的栎柴最好，灶膛里的火要一直续着，大锅里的铁砂要一直滚烫着，上一家炒完，下一家就赶紧把自家的花生倒进大锅，绕梁的香气早就填满了我们的小肚子，熬熟的糖浆和白花花的豆脑我们更在乎。红色的糖浆黏劲大，拿双筷子搅一筷头，见风就变了颜色，豆脑倒到铺了纱布的大盆里，我们早就准备好了洒了糖的碗，吃个肚圆。我最爱还没冷却成型的糖模，花生碎和芝麻还被糖浆的热气熏的软绵绵，团一个圆球在手上，比硬硬的米糖更软糯迷人。
    外婆家院门口的路边就是块塘，那塘的名字叫“ming 塘”，大人们从未告诉我这个ming是哪个字，小时候我拿蜂王浆的小瓶子，低着头在里面舀水的时候噗通掉进去。爷爷那时候帮别人翻新房顶，刚好看见，拎起来。这个塘里养的鱼是队里集体的，过年时会按每家每户的人口分鱼。那一日，水泵抽干塘里的水，当水快要见底时，围在塘边的大人们便像要煮沸的开水，慢慢的沸腾起来。队里的叔伯们，穿着齐胸的大长靴，在淤泥里捕捉快乐。大的搭配小的，好的配着差点儿的，没人会在乎少点儿，多点儿那更要喜上眉梢，拿筐装的，拿绳提上，这是这一年，对生活的感恩。
    大年三十到了，中午12点鞭炮声就此起彼伏，外婆就会念叨，这谁家吃这么早，晚上还得饿。鱼和鸡是要先敬祖宗的，等鞭炮放过，磕过了头，我们才能吃。澡是白天太阳大的时候就洗过了，穿新袜子新鞋要洗个干净脚，外婆新纳的布鞋也在腊月里晒的蓬松，鞋栓子塞在里面，撑到不挤脚，挤脚也不怕，照着门槛踢几下，脚趾头就进去了。吃完年夜饭，照例要跟小伙伴们一起提着灯笼到处捡还没炸掉的鞭炮玩。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外婆家的大灶台拆掉了，米糖，豆腐，花生，一年四季都有的卖，ming塘也被私人承包了。没有了新衣服的企盼，味蕾也没有新的期待。年味就被打包尘封在过去。念旧的人，感怀过去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擦净回味。
    祈愿 新的一年，我爱的小人儿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