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难忘的故乡——花山杨

王子千金

清明时节回故乡，
桃粉梨白花山杨。
塥子河水清又纯，
映山红花漫山岗。

每年清明节期间，总是要回乡下去做清明的。这两年疫情影响，哥嫂一家远在外地不得回家，也常嘱咐我回老家走走，向他们讲讲。孩子们不在那出生，没在那生活，对那地方感情淡些也自然，清明不回来就算了吧。而我，对故乡，对那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总有些依恋，不舍，惆怅，感伤……

（一）
涓桥镇凉亭村杨村组，是我的故乡，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老人们都习惯叫那儿为花山杨。

花山杨是个只有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大多姓杨而得名，现在外出打工的多，人更少了。村庄沿黄粟排、杨家岭、二房大洼的山脚上下排列。门前不远是一条小河，水是从上面什么岭岭脚吴村洪洼冲而来，蜿蜒向下经过塥子河、老屋洼、团屋到红旗河，最后汇入秋浦河。

光是塥子河，就有我许多童年的欢声笑语。在那里，外婆、母亲她们喜欢在石板上洗衣杀浆聊天阔谈；在那里，孩子们总喜欢打着赤脚摸鱼戏水流连忘返；在那里，我搬过石头捉过泥鳅，为了一只泥鳅，还湿了一身衣裳。用畚箕兜过鱼虾，曾经好几个夏日，每次回家都是满满一桶，梦中都会笑醒。夜晚用手电筒照在水中——那有个螃蟹，忽然停止爬行——赶紧出手，那恰是捉它最好时机。

记忆中门前河上有个木梓树，旁边有个石桥，两条长长的石头搭建而成。每每走在上面，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掉下去。初中某年大洪水，被冲走了。后来修了一个石拱桥，拖拉机小轿车都可以通行，原来的石条也不见了。

过了桥，前面就是一片片田野，层层叠叠，直到前山脚下。这片田野，我的父母兄妹，我的亲友乡邻，我，都曾干过双抢，锄过草，挑过稻，挖过山芋，拨过萝卜，流过汗水。

在杨鱼塘、叶家塘钓过鱼，在飞岭摘过茶叶挖过竹笋，在槽冲挖过乌药。前山，放过牛，砍过树，摘过野菊花，打过株树栗。有一年一放学，书包倒空，系上刀鞘，拿上砍刀，直奔曹冲，那儿株栗子多，每次只一个时辰，就满满一书包。那年乌栗豆腐真大饱口福了。现在菜市场看到，还情不自禁买几块回家，品偿，回味。

春天，映山红一丛一丛盛开，点缀山排。我们扯过花，一朵一朵将花蕊拔除，用细枝串起来，长长的一串红花，既好看又方便吃——那时可没少吃！

夏天，高脚梦子，好吃！但往往手上会被刺伤几道血痕。

秋天，运气好，还可以遇到满树野柿子，摘下来放在稻糠中捂上半个月就熟了。红的黄的山楂，进嘴粉粉的糯糯的。裂开嘴的八月炸，雪白的，肉嫩质甜，那是真的能甜到心里。。。

冬天，待放学快到村口，远远地看见袅袅的炊烟在树梢上升腾起来，三三两两的灯光忽明忽暗，一阵微风，饭菜的香味让人直流口水——母亲早已将晚饭烧好了。

吃过饭，儿时伙伴不约而同挨个牵拉着衣背，玩起捉卖狗的游戏——“大月亮，瞎卖狗。哪个要，这里有？黄狗跳跳，黑狗叫叫。不跳不叫，送走拉倒！。。。”

屋后也是个小山，山梁上有几道壕沟，那儿曾经是四川佬修的战壕。小时候，跳进去，用手扒开泥土树叶，捡过不少长长的机枪子弹。现在的壕沟已自然填满了，周围也长满了草木。

曾经好多次爬上山梁，站在山顶，看山路弯弯，看小河流淌，看夕阳西下，看晚霞满天。每每情不自禁要吆喝几声，那声音传到很远，很远……

（二）
父亲曾说，这里就是个牛角尖。出门要走十几里山路，才能到半里铺柏油路，候车又是要耐心等。交通不便，消息也闭塞，只有靠广播和收音机。打山外进来一个生人，大伙瞅着都稀奇。父亲还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只要努力，脚踏实地，走出大山，一定会有美丽明天！

父亲是从里山来杨村成家的。长期从事民师，写得一手好字，村里上下过年写对联没少忙活。也会画像，对着照片，对着人，都行。会木匠活，家中条台，大小饭桌，大床，都是亲手做的。

最难忘的，是个摇篮。木架子，竹篾编织的摇窝。哥哥，我，两个妹妹，都是在这里睡过。后来妹妹的孩子，我的孩子，都睡过，成了传家宝了。

“你爸挑着一担稻箩，从里山到清溪过上岭方来杨村成家。”母亲说，“那时两张竹撘一拼就结婚了。”可能经历过太多艰难困苦，父母亲总是很勤俭节约，我结婚时母亲还开导我道：“成家犹如针挑土，败家犹如浪淘沙。”

父亲是个忙人，有空总在叮叮当当做着木活，自己做蜂箱养蜂。我至今还知道，割蜂盖，摇蜜，熬腊，挑巢虫，摘王台，打马蜂。。。

父亲很少搭车回里山，经常从八一韩村上高岭，到上岭方，过清溪，到新华，回张村。要起早，两个脚板走，从早走到黑。父亲到梅山烧炭，也是走着去，带一竹筒咸菜，从吴村翻什么岭到秀山过龙须河。他还讲过，一次发洪水，险些被冲走。

上岭方，清溪，八一韩，墩山胡，秀山，靛冲，乌石，石城，我开车都去探访过，但终究没有敢古道重走。有的路早已长满草木了。但是，这些古道，在我心里总有特别的神奇与亲近。其实，那就是徽商古道，用脚板踩出的羊肠小道，四通八达。闲暇时，每每总有也想去走一趟的冲动。

父亲于1991年春正月二十三生日那天突发脑溢血去世。幸得母亲勤俭、哥嫂支助、兄妹懂事，现在都成家立业，孩子健康成长，各有所成。算是没辜负父亲的期望吧。

唯有遗憾的是，我们兄妹户口都已迁出，将来想回家乡落根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前些年上山祭祀，还有羊肠小道可行。近年来早已荆棘丛生了，不带刀已过不去了。

前山脚下父亲开荒的地，早已竹柴成林了。想想八几年，种了三年麻，卖了好价值，父亲很开心，过年喊来裁缝师傅给我们兄妹每个人都做了一套衣服。后来，麻价跌得凶，又将麻根挖了，改种上午季，常种的是油菜大豆山芋，施点火肥，干了就浇点水，只要野猪不来遭踏，准是好收成。

母亲还高兴地讲过，队里分田抽签，她往往能抽到上上签——好几个好田。出水一亩，光听听名字就知道不缺水。小塘半亩，正在塘缺囗下。还有大隔田——

大塥的那块田，好田。靠公路，靠河湾，不怕旱，好运输。干旱时，父亲做个孔明水车，往河埂边一靠，我们赶紧一推一拉呼哧呼哧几下，河湾里的水就上来了，顺沟流进稻田。就这田，每年，没少打稻谷，全村上下没有不羡慕的。

随着我们兄妹念书外出，田地调整，我们只出不进，几个轮次下来不断减少。仅有的田，母亲也因年高无力种植，都包给大户了。

（三）
田少了，外出务工念书的多了，务农的少了。村里认识的人也少了。海子舅，锦标舅，树标舅，王子老表，，，都不在了。

记忆中，王子老表，一个苦命的人。夏天总是披着件黄上衣，穿着一双破拖鞋，匆匆行走在山间地头。搞集体时打稻碾碎了一只手臂，只剩一只手。村里男女老少都喊他一把手。他能上山砍柴担柴，能下河摸鱼捉鳖，捕蛇逮猪，张弓放网，样样能干。人也热心快肠，确实乡村一把好手。就这一把手，曾经与一条近百斤莽蛇搏斗终将其制服。眼镜王蛇也敢逮，几次大难不死。一次集体埋电线杆，不幸被电打到跌倒。大家见其没动，以为死了，不知所措。后来大胆的上去摸摸还有气息，赶紧抬下，一会儿慢慢地醒来，也没有就医，照样干活出行。大家都讲他真是大难不死。可惜，前年上屋翻瓦修漏，好运没有再来，楼梯不慎滑倒摔伤去世了。苦了他娘，哭干了泪水，哭瞎了眼。

乡民纯朴，勤劳节约都是入了骨髓的。新喜舅，关灯打吊水，为着省几毛电费钱。新安舅，上山砍柴，刚买的新袜子怕被荆棘弄破了，脱下来放进口袋里，下山再穿。一次担着柴下山，一摸口袋，不见了，弄丢了，急得打火把沿路上山去找。

唉，那个年代……

现在是新的时代了。山路修宽了，楼房也多了，小轿车不稀罕了。年年穿新衣也不稀奇了。再也没有见过打赤脚的、穿补丁衣服的。一批儿童少年也冒出来，叽叽喳喳，打打闹闹，我都认不得了。他们也不认识我，甚至不多看一眼。

我想，屋前屋后的山，几千年来应该都在；门前上下的河，几千年来也应该是一直在，或许河道有些更改。但是，几千年来，村民一茬一茬，不断更换，炊烟不曾停歇，烟火总在相传。

或许，相传的不只是烟火，还有乡村乡貌乡土乡情吧。

………

我出生在花山杨，
那是我的故乡。

门前的小河常流淌，
小石桥就在木梓树旁，
每次走过都有些心惊胆颤。
外婆的菜园地是个神密地方，
多少次溜进去躺晒阳光，
还用手指蘸着酱偷偷尝。
屋后的战壕在山岗，
曾挖出子弹锈蚀斑斑，
人们说那些四川佬抗日真勇敢。

从田畈到前山，
打稻剥麻驼树也曾把弓张。
从大洼到飞岭，
割草砍柴摘茶也有过插秧。
放牛曾骑牛背上还低声唱，
躲猫藏在草堆旁还呼呼鼾。
哭过笑过无忧无烦，
苦过累过就爱贪玩，
直到翻山越岭进了中学堂。

我出生在花山杨，
那是我的故乡。

白洋小学校长

看哭了
拜读先生作品。
想家了。乡愁呀

白洋小学校长

6的飞起

王子千金

白洋小学校长 发表于 2022-4-6 17:05
看哭了
拜读先生作品。
想家了。乡愁呀 ...

谢谢欣赏！

翠微西湖

好文

落花的阳台

去年去涓桥到处玩，不知还有个杨村组，好文章

清溪烟柳66

此文值千金。记录往日时光详尽、有味、生动。敬佩！

王子千金

落花的阳台 发表于 2022-4-7 08:40
去年去涓桥到处玩，不知还有个杨村组，好文章

你问问花山杨，人们都知道

王子千金

清溪烟柳66 发表于 2022-4-7 08:59
此文值千金。记录往日时光详尽、有味、生动。敬佩！

谢谢！疫情没地跑，只好闷在家里写写回忆

王子千金

翠微西湖 发表于 2022-4-6 22:44
好文

谢谢欣赏！

秋浦人159

没有花里胡哨，质朴 好文章。

九华懒散人

花山杨，花山杨。
杜鹃泣血映山冈。
木梓树旁杨叶水，
一轮明月倍凄惶。

清溪烟柳66

   忆欢乐少年
山里农庄是故乡，
傍依清秀小河旁。
鲤鱼螃蟹深水捕，
红薯黄瓜野地尝。
牛背骑行牧歌唱，
砍柴割草栽田秧。
读书上课添烦恼，
嬉戏躲猫乐疯狂。

仁嘎好银

清溪烟柳66 发表于 2022-4-8 15:06
忆欢乐少年
山里农庄是故乡，
傍依清秀小河旁。

好诗！

池州黑宾男装-木

我是吴村的，有幸拜读到此篇对家乡深情并茂的好文章，特意重新下载个池州人网APP来评论一下

王子千金

池州黑宾男装-木 发表于 2022-4-8 23:23
我是吴村的，有幸拜读到此篇对家乡深情并茂的好文章，特意重新下载个池州人网APP来评论一下{:12_ ...

老乡！

王子千金

池州黑宾男装-木 发表于 2022-4-8 23:23
我是吴村的，有幸拜读到此篇对家乡深情并茂的好文章，特意重新下载个池州人网APP来评论一下{:12_ ...

谢谢老乡！

丁少文

立根：你老爸还有音乐天赋方面没写出来。各种乐器都拿手哟！

贵池老姚

凉亭那里很偏，我从清溪五岭翻山到墩山胡，也从上岭方经感钟山到墩山胡，路也只能冬天走，还容易迷路。

王子千金

丁少文 发表于 2022-4-9 08:44
立根：你老爸还有音乐天赋方面没写出来。各种乐器都拿手哟！

是的是的！下次再写。谢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