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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前的七月下旬，八月上旬，是夏天“双抢”时节，小时候经常听到父母亲说起“双抢”的话。 进入夏至以后，巴望着暑假放假的时间快点到来。现在的孩子已经听不到“双抢”这个词语：就是抢收早稻，抢栽晚稻，时间就二十多天，以及感受“双抢”的氛围了。 每年跟着节气盼望着“双抢”季节来临。清明以后，天渐渐的暖和起来了，温暖的天气一天比一天高。立夏时节，上山帮家里摘茶的季节已经过去，天气更加暖和了，可以穿起背心。进入到夏至以后，上身光着膀子。稻花香里说丰收，棵棵稻穗灌饱浆壳，诱起醉人的籽粒香。七月上中旬，陈田田畈上的稻子，一片片陆续黄灿灿起来。高田畈、墩上、前坡、下畈、村牧塘、参牧湾水稻都挨个钩起了头，一片一片成熟了。父亲是生产队长，就在几天前，已经来来回回跑过很多大畈，几个大畈的水稻田埂已经走了好几遍。抓紧一小把穗粒使劲揉，又放在嘴里咀嚼，那些地方的早稻几成熟，那块地方的水稻已经成熟多少，都记在心里。明天就要打稻了，心里早就想好了：一个屋柜一个组，几个人一个组，那些人在那些组，一个畈上几个组。傍晚，吃过晚饭后，就没看到父亲的身影，要到每家家里打招呼，告诉社员们那块田成熟了。明天你们几个人是一组，那些人准备收割稻子帶什么农具。生产队队屋就在我家老屋（东西厢房子）旁边，大门斜对门。一大清早，仓库保管员开了队屋门，生产队社员都到齐了，就挤在队屋里，一起大声说话。妇女们戴帽子拿毛巾拿镰刀，男人们戴帽子挑稻箩拿茶筒。男人们前面带头走，分配好是一组的妇女们，就跟在后面一起走。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用屋柜打稻非要男女比例最佳配合。屋柜是过去专为打稻用的仰天敞口四四方方大柜，口大底小，四边有四个柜耳朵，背面底部中间两道柜脊并排，中间微微弧形凸起，两头伸向两边，比屋柜长一尺。知道第二天打稻，在父亲昨晚打招呼每个组里，各组男人一大早就把屋柜用板车先拉到水稻田边。没有板车，还有路不好去的地方，各组男人自行就用木杆，撑住屋柜两个对角驮在肩上，这还要大个子男人驮去。每个组男女配合恰当，几男几女，男的打稻，女的割稻，强的弱的，高个的矮个的，不误工不误人。父亲安排好各组的男人女人后，没有安排的都是年纪大点的人与妇女孩子们，只能做收收稻草 拉拉稻草事了。我人小，就喜欢这个组跑跑，那个组跟跟，帮叔叔们递稻禾（棵）到屋柜边，帮忙打稻，累了就跟着老人妇女后面拉拉稻草到田边。 说起“打”稻，小时候开始没见过父母辈们收割稻子的埸景，问过奶奶为什么叫“打”稻的话，等到稻田里见到村里人用屋柜打稻的画面，才知奶奶说的“打”的话。真的是将稻籽打下来的：沿着稻棵收割的方向，四个男人站在屋柜四角，两手抓住稻禾，伸直手臂，把稻禾举过头顶，身子后仰，用尽全身力气把稻穗打向屋柜角边。主要是借助90度屋柜角，充分使稻穗挤压，不让稻籽乱飞。再就是柜角边与田里泥土阻力大，四个人四个方向，防止屋柜抖动不平衡。三次五次稻籽没打下来，抖动手中稻禾再打，把手中稻禾从里到外翻开来再打，一直打到稻禾上没有稻籽为止。我人小个矮，站在屋柜角，已达腰裤带，稻禾举起来打下来又没有劲。站在屋柜边打不了两下，挡别人事，就被大人们调笑，只好把稻禾递给大人打，或是跑到旁边拣拾稻草去。打到田中间稻时，柜角稻粒多了就用稻粑推向正中。屋柜边水稻全部打（脱）好后，就一组男女大家一起呦喝着，把屋柜向前推动，实在屋柜中稻满了以后，就装入稻箩框，让一个人先挑到田埂上。屋柜在田中先围着田边转，由外向里，向田中心螺旋推进，稻田全部收割完毕，最后到达田正中。遇到雨天，女人们割倒的稻禾泡在水里，稻粒与水稻叶粘在一起。握起一把，水还在淋，打向屋柜角，稻籽粘在屋柜上。屋柜里稻籽也浸泡在水中，用畚箕捞出来水滴不止。我跟大人们一样，双踋踩在泥水里，满脸的汗水，与从头发中落下的雨水混淆在一起。全身都湿透了，还有就是稻芒的刺痛，全身搔痒难耐。站在屋柜边，望着满满的稻谷，一个男孩饥荒年代的饥饿的眼神，恨不得像父亲一样，真抓起一把稻谷放在嘴里咀嚼，还有那种渴望的，痛苦的表情。 上山、下山种水稻面积不大的地方，还有这一块那一块田的地方，村里大人们都是用棍子驮着屋柜去打稻。现在农村的孩子没见过屋柜打稻了，打稻机收割稻子也见不了。随着半机械化脚踩打稻机的出现，妇女们割放下的稻禾又多又重，我割稻没有那么快，常常落下她们身后一大截。只好想双手抓起来稻禾，但又握不紧，站在打稻机上，脚又不合大人节拍，稻禾随打稻机转子飞去很多，大人们不要我上机打稻了。我跑来跑去抓起大把稻禾递给他们，让他们脱粒。遇到稻田里有许多水的，我踩进泥中拔不出脚来，也无法更快抓起稻禾交给他们打。他们打完手中的稻穗，就在一边用脚猛踩打稻机踏板，故意踩的惯性飞快。机上脱粒的转子空转，呼呼直响，一边他们猛的吼叫：“快点、快点”。像是故意气我做什么事都不快的架式，想看我累了，自己服输累倒不干。我只好停下来，站在稻田泥巴中歇下来喘口气，擦试满头的汗水。实在是觉得跟着打稻逞能不行，怕耽误了大家打稻，就跑去机子后面拣拾稻草，帮助一帮年纪大点的人，拉稻草到田埂上或河坡滩上去。回家的路上，一帮人见到我父亲，又还夸奖我，说我打稻不怕累，麻溜能吃苦，还在田里帮助做这个做那个。 每年都记得暑假是与“双抢”一起度过。“双抢”傍晚回来，没有进家就连人穿鞋带衣跳进怀沟，在怀沟里扎进几个猛子，在水中做些稀奇古怪的动作，等怀沟水与身体肌肤完全接触，洗净后再爬出来，经直回家换下。七八月的温度虽然高，好在怀沟的水又清凉又清爽，把身体的热量和搔痒全部帶走。只是后来长大上大学后，再也没见过这种抢收早稻的情景了，屋柜放进了仓库，只做盛装水稻种仓储用了，随着打稻机器的产生，收割机的登场，屋柜成为永久的历史，永远结束了它的辉煌时代。 儿时的打稻经历刻画在乡愁的记忆里。以后上大学毕业离开村庄后，常常回家，走过家乡的阡陌之路，走到一个个田畈。那块田，那块地，原来听到父母亲和村里人都喊叫的：“村牧塘的一亩三”，“参牧湾的八分”，“下畈的一亩半”，这些都是田的姓名，几亩几分是那块田的名字，就像喊叫村里“那家的孩子排行”一样亲切，还记得清清楚楚。这都是打稻打下的数字烙印，还有那望着田里的稻穗，屋柜里打下的稻籽，打稻机脱下的稻粒饥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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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25 1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