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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烘上了电火桶，家里有三个电火桶，办公室里也还有电火桶。
办公室的电火桶里总有一双布棉鞋放在那里。是备烘火时脚下穿的，也以备随时从电火桶里起起落落，起身换作皮鞋用的。这是一双跟着我工作的布棉鞋。
上大学以前那么多年，我脚上穿的都是母亲做的尖口布鞋。说起母亲每年给我做新布鞋，我都亲眼见到，一针一线的手法看到过，就像我写得出来这篇文章一字一句来。我和弟弟妹妹几双鞋底要到大半年时间才纳好，都是等到夏天菜地里的苎麻头麻收了以后，晒干搓成麻绳才开始纳鞋底的。春天过后，就看到父母亲到山里去，拣春笋长高后，新竹掉落下来的笋衣。一篮篮拣到家，先一片片压平整，再拿到太阳底下晒干，又一捆梱扎好放在楼上的搁板上。每个人的鞋底脚印模子（笋衣做的）是上一年就留存的，不过我们小孩子是要每年变大的。把去年的脚印模子拿来放在今年的笋衣上，放大放宽一点，再剪成今年的。看到母亲把去年我的脚印模子放到我脚下比划的时候，就知道母亲开始做下半年过年的新鞋了。先用一块好一点的布料把新剪的脚印模子裹住，做个鞋底样。把登子摆在面前，剪一块扎实的比鞋底样大点的白布，先盖在面前的鞋底样上，再选好的各样大点碎布放在上面，依据下面的鞋底样慢慢摆放几片，又放上一个鞋底样，上面再放上很多很小碎点的布，放在鞋底样上面。我经常看到母亲在团牢（装做鞋用的碎布料、剪子、针的小筐）里翻来覆去找小碎布，又放到脚大小的鞋底样上比来比去，生怕浪费一块小碎布。母亲一边摆放，一边和爸爸说我长大了，天天看不到人影，鞋底跑烂了，难误鞋底了，鞋底要加厚。说以前起的只有一公分厚的鞋底不行了，今年要多加碎布片垫厚点鞋底。小小的碎布，各色各样密密麻麻的碎布，就在母亲的手中东拼西凑，一块一块拉伸，又一块一块拼配，叠加起来又挤在一起放在鞋底样上，看上去一寸厚，就像是一层厚厚斑驳的树皮。从底下抽出鞋底样反身压在碎布上去，先围着四周把布和鞋底样逢起很多针，再用大针在中间钉上三五针，把摆齐的碎布锁住在布和鞋底样之中，整个一个鞋底框架就算作好了。
慢长的做鞋时间到了，就是纳鞋底的功夫了。我每次看到母亲把要纳的鞋底放在裤腰带上的围裙里，随身带着。鞋底上有根针又绞上很多麻绳，只要劳动到那里休息下来，就是生产队做工歇息的几分钟，也把鞋底拿在手上，纳上一路二路，有时一针两针，几针也好。遇到鞋底面结实的地方，针推不进去又抽不出来的时候，就借助套在中指上的递丝箍向里推，遇到针拔不出来的地方，就用三寸夹钳夹住针头往外拉，在外面做工没带夹钳，就用嘴里的牙齿咬着鞋底上的针拉出针线，有时借別人嘴用，叫人咬住帮助拉。纳鞋底的功夫很长，一双鞋底纳一个多月。纳好后的鞋底，全部放在一起，再叫父亲帮忙，用一寸宽一尺多长的鞋底刀，把鞋底又放在凳子上，用脚踩住鞋底，把刀顺着鞋底样边缘，根据上面的模子，把周边碎布割下，一个鞋底板算是完成了。在上面加点新棉花作衬里，再用与脚大小一样稍好的一块白布盖上，顺着鞋底周围都简单缝上，一只完整的鞋底就算做好了。因为上半年生产队里忙，昼长夜短，外出做工的时间多，带着方便，纳鞋底都是乘休息的功夫。到了每年冬天之前，夜的时间变长了，或是孩子们新衣服都做好后，有了剩下的小块布，就看到母亲坐在火炉边起鞋面的细心画面。身边的小团牢里放着去年盛下的碎布片和今年做新衣服留下的新碎布片。这时候母亲问你要什么样鞋面就做什么，我都喜欢黑色灯芯绒鞋面，耐脏又显精品，不喜欢其它颜色的布鞋面。一双剪好后比去年大点黑灯芯绒布鞋面样放在面前，再用糯米把稍大的碎布粘在鞋面上，上面又盖上一层白布鞋面。把鞋面的周围用窄窄的布条包裹好，最后就是把鞋面放到鞋底上，最后上鞋面的功夫了。先上我的鞋面，再上弟弟妹妹们的，全部鞋面都上好了。过年还未到，一双双小孩的鞋都做好放在箱子边上了。母亲喊来父亲，把楼上篮子里的鞋栓都搬下来。父亲帮助母亲用鞋栓塞进鞋里，一边用锤子打进鞋栓，一边用嘴含水喷到鞋面上，锤锤打打，一天不行，第二天又打又塞进一个小鞋栓，放在太阳下晒，放在火炉边烘，最后看到鞋栓在鞋里不再紧紧挤在一起，有些松动了，上鞋栓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新鞋年年这样，总是在父母亲用锤子敲敲打打的过程中完成，最后母亲把新鞋都锁在箱子里，到大年三十晚上，我们都洗澡换新衣服后才拿出来。
每到夏天都能看到母亲在休息时纳鞋底的样子，冬天在火炉边起鞋面的画面。上大学时，我那时穿布鞋心里存有小小遗憾：为什么母亲不给我做松紧布鞋呢，别人家的孩子脚下早已穿上了，我还是穿着尖口布鞋。和小伙伴玩，总是把裤脚放得低低的遮住鞋面，过年的时候，背屋的舅舅舅母撸上裤脚看新鞋，我总是不说话。上大学回家过第一个年，母亲不再给我做尖口布鞋，改松紧布鞋了，我特别开心。要知道，松紧布鞋那时是农村流行的布鞋了，尤其是黑灯芯绒松紧布鞋。我过年穿上松紧布鞋感到特别的精神，不再在伙伴面前放下裤脚了，拜年时，舅母也高兴称赞我脚下的鞋子做得好。过年后，我穿着黑灯芯绒布做的松紧布鞋来上学，感到特别自豪。看着脚上刚刚穿上的新松紧布鞋，觉得特别精卫，内心还“嘲笑”过同寝室里先穿上皮鞋，在太阳底下擦得蹭亮的叫老板的同学。许多同学在大学都穿上皮鞋了，而我一直到大学毕业的时候，那时脚上还没穿过皮鞋，总认为皮鞋还要擦油，但已接受穿皮鞋的观念和行为了。
办公室电火桶里，放有一双还是与妻结婚时妻为我做的一双布棉鞋。这双鞋我也是看到妻一针一线做的，跟了我有三十多年了，灯芯绒鞋面，棉花衬里，只是现在衬里烂了，剩硬梆梆的鞋底。冬天来了，放在火桶里，每次电火桶一开，它也一样和我双脚都暖和起来，每次踋伸进去，虽有些硬性，我也不舍得丢弃。这是工作以后，与妻相识相恋的时间里，她看到我脚上冬天来了还没布棉鞋穿，穿单鞋过冬。那时日子艰苦，工作几年的钱不是供最小的弟弟读书，就是买砖买钢筯买水泥回去建房，别说买皮鞋了，就连买双布棉鞋的钱都没舍得拿，她只好在与我结婚后的日子里，学做了这双布棉鞋。让我穿到至今，也一致带穿带藏在火桶里，现在每年冬天都要穿起它，在工作时间陪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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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1 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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