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军大衣

15385367202

      父母亲睡的西厢房，我小时候看到墙壁边柱子上，总挂着一个“军属之家”的牌子。
      牌子一尺多高五寸多宽半半寸厚，四个角都削去小三角，底子是黑色的。四个字往下写在正中，深红颜色，楷体，每个字比乒乓球还大。
      小时候，因为怕父亲，与父亲交流的少，从不敢问父亲，这块牌子来历的话。那块牌子挂在那里很长很长时间，从小到大十几岁，我就看到“军属之家”牌子挂了十几年。只是以后听奶奶慢慢说：刚刚解放时，父亲只有二十岁的年纪，那个时候陈田村算占大区（仙寓镇）政府的。到处还有从丁香树黄土岭翻山过来的土匪骚扰，解放军还到处在剿匪，父亲到占大区区中队当通讯员。土改时期，听说村里要分田分地了，因为陈田的家里要根据人头在农村来分地，父亲想回来要分地，就跑回陈田家里来了，不在区中队里做通讯员了。我想，这也许就是“军属之家”牌子的来历。有着这一段从军或与军人的缘故，父亲没有忘记这份倩感，早年冬天天冷，就买有一件黄色大衣。因为大衣过膝，还有毛领，两排大扣，象军人穿的大衣，父亲喊它叫军大衣。结婚前后的一段时间，我身上和睡觉的床上衣服和被子都很少，父亲就把这件大衣给我冬天穿，说大衣毛领子挡风，上身里面衣服少可挡风钻进颈里面，还说晚上又可以当被子盖。后来大衣跟随我很长一段时间，穿在身上，又盖在我们夫妇俩的床上，我和妻子拿来拿去，喊它叫它穿它盖它都叫它军大衣。
      军大衣的毛领可以抵得上多穿一件衣服，天天骑自行车往回赶路的时候，特别需要毛领保护颈部。在陈田刚建我结婚的那间房屋时，就看到父亲在天寒地冻的冬天里，披上一件军大衣来看房屋建怎么样。建房当中有段时间，做房屋的屋基地上面，因为架着进村220伏的电线，房屋二层楼横梁架不上去。父亲找过村里的一些人，横梁在冬天的雨水中经过三个多月，都有些发黑。父亲急了，要我回来商量怎么办，就这样，那个冬天我天天骑着自行车往回赶。身上没有过冬的棉衣，只有一件还是上高中时别人给我织的三个颜色的毛线衣，脚上也没有过冬防湿的棉鞋。到家的时候，鼻子和眉毛上都是凝成的风霜和雨雪，身上更是冻得每次下车都哆哆嗦嗦。父亲看到我每天为家里的房屋事来去奔波，只好把他过冬穿的军大衣让给我穿上。穿上父亲给我的军大衣，天天骑自行车回来，又因为天天回陈田在家里住，被褥特别少，父亲就把军大衣盖在我的被子上，就这样军大衣照顾我，跟随在我的身边好几年。结婚以后，床上盖着的还是薄薄的上大学时的被子，父亲又把自己睡的被褥给我作垫被，军大衣让我带到研究所家里。在以后的冬天，每当遇到风雨交加又寒又湿的寒冷夜晚，我和妻子就把军大衣盖在床上当被子，军大衣也成了我们家庭冬天御寒的被褥。
      遇到冬天天寒地冻的天气，也就想起往来常熟的这两天夜晚，还好有军大衣的陪伴。时光到了九七年的时候，妻子开照像馆有五年了，我们还处在婚纱拍照的坚难竞争中。县城婚纱像兴起有时，我们条件差，店里当时只有刚刚开店时买的一部135理光相机。由于135像机底片小，婚纱照后放大效果颗粒粗，放大照尺寸受到限制。在外来客户还有安庆彩扩放大部的要求下，要求婚纱照全部改为120底片。为了买到120彩色照相机，又为了省钱，在苏州照材婚纱礼服一条街上，就买了当时价钱低的苏联基辅牌照相机（那时苏联没解体）。我大冬天里两个晚上都坐在汽车里，先坐上石台去常熟的汽车，再坐常熟去苏州的汽车。两天晚上都在车上度过，那时汽车没有防寒防冷，还是长条椅，没有空调，车体又不能保温，外面几度里面也几度。摇摇摆摆的汽车深夜颠簸在宣城通往常熟的道路上，我睡不着，把军大衣前部重叠裹紧身体，一半垫在屁股底下隔着汽车坐凳的冰冷。两只手互相插进两只袖里，把大衣的毛领竖起来，围在颈的四周，头缩进大衣的毛领中，靠在窗玻璃上。子夜时分，累的坐不住了，就裹着军大衣倒在长条椅上，实在是路途颠簸振动不止，就裹着军大衣睡在夜晚行进的汽车中间道上。就这样整整两个晚上，和军大衣吃住睡在一起。冬天里，去上海买彩扩机，一个星期吃住在工厂，学习冲卷彩扩技术，又是军大衣日日夜夜陪伴我，培训学习住宿在凄冷的宿舍。买回来的第一年，冬天晚上天黑前，妻子回家冲黑白胶卷烧饭照顾孩子，我就下班后赶到店里迅速为两台彩色扩印机器（冲卷机、彩扩机）加温。夜晚洗好照片后，裹紧着军大衣骑着自行车赶往一公里的家中，遇到雨天，还有雪天，照片洗得太晚，就只能睡在街上照相馆店里打地铺，地上面加一床席子，把被子垫在店里的草席上，一床被褥又作垫被又作盖被。妻子怕我一个人睡觉冷，被子垫了下身盖不住上身，就让我把军大衣带到街上，盖在身上，又是一个冬天，在军大衣的保护下过去了。
      后来生活慢慢变好了，我把军大衣又送回到父亲的身边，只是那个时候，父亲已经老了，身体又有病，已大不如前。冬天的时候，父亲又穿起它到外面，再不是当初那个笔直站在我面前高大形象了，军大衣包不住父亲瘦弱的身体，再怎么扣起大衣扣，里面还是钻得进冬天的寒风。父亲从此不扣大衣的扣子，总是把前面两片大衣搭在一起，裹紧着上身，驼起背弓着腰站在我面前，军大衣前缩后翘。门前柿子树的新屋里，冬天来了，父亲和我坐在火炉边，只有我们俩谈话到深夜。父亲先我而睡，说晚上坐不下去了，晚上父亲把军大衣盖在他自己被子的脚边。过了一段时间回来，到天气更冷的时候，我看到父亲把军大衣盖在被子的中间，他自己身子的被子上。军大衣啊，你没有一步离开过我们父子俩人，你紧紧地跟着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走过年复一年漫长的冬夜。
      军大衣是我们大家庭艰难困苦的见证，父亲穿过它，我也穿过它，后来父亲又穿上它到最后时刻。见到它，就像看到父亲驼背弯腰的身影，就像看到当初我们大家庭，在黑夜在冬天里的坚难困苦挣扎。今年母亲去逝的时候，我又回到陈田家里来了，打开在陈田我结婚房间内的大衣橱，想看看里面放些什么，军大衣被弟弟弟媳们挂在其中。我回到石台的家中，情不自禁地写下这篇回忆的文章。

清溪隐士

好文分享

清溪隐士

https://mp.weixin.qq.com/s/FzJZyWw6R5ypuPP_0wJzU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