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父亲的黄烟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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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嗒、吧嗒”的吸烟声，是少年时冬天坐在火炉旁，在父亲身边听到的记忆。
       还有黄烟的味道，呛喉的烟味，也是冬天坐在火炉旁，在父亲身边闻到的最多记忆。比听到的记忆还深刻。
       陈田人不叫烟袋，都叫烟筒。父亲有杆黄烟筒，一尺多长，大拇指粗，中间是用很细的披毛竹竿做的烟杆，两头是让来村里"接犁头，补锅，包烟筒，蒙筛箩"的人给包上的。做烟筒的竹竿，根部节密密的，连接地底下的竹根（鞭），竹根与竹竿连接的部分，都要用锄头挖起来，留下两寸长。竹根部都有变粗（烟筒鸟头状）的部位，是当初竹笋根部竹鞭膨胀的地方，这是父亲自已上山挖的。我小时候看见父亲上来龙山，一次挖好几根帶有竹根的竹竿，放在楼上的拐角处，让它们自已阴干过后再备用。竹竿连着竹根部形壮都是弯弯曲曲，后来都是父亲在火焰上烘烤到竹竿发油后，再慢慢绑正过来变直的。竹竿做成笔直烟杆后，再用八号的铁丝放在火炉中烧红后，一节一节伸进烟杆后捣通的。竹根头部削成像倒过来的鸟头一样的形状，再在鸟头样的下颌部挖个向烟杆底部延伸的烟孔，做成烟锅斗连着烟杆。这就是父亲做黄烟筒最简单的手法。小时候，我看到父亲亲自做自己吃烟的黄烟筒，就这样，装黄烟吃黄烟，时间长了烟孔周围越烧越大，烟筒头烧烂也有可能。遇到上门接犁头补锅的就让用铜皮皮，把烟杆头还有烟嘴都包起来，整个黄烟筒两头都是用铜皮包裹着的。装烟丝的口子也是用铜皮做成的小漏头形贴上的，防止烟火烧上烟杆头，长长的烟杆香油擦磨的油光呈亮，两头金黄灿灿的，成了真正的黄色烟筒。
       村里人把自家地里栽的烟叶叫黄烟，父亲把黄烟种在家里最远的最偏僻的菜园地边角，有两分地。这块地又瘦又薄，不肥还有许多石头子。每年春上，父亲自已打苗、栽苗、整地、锄草挑粪施肥，到秋天烟叶老的时候，自已一片一片摘下烟叶，留下顶上的三五片嫩烟叶下次摘，又为烟叶开花留种。烟叶易断，轻摘轻拿，必须轻轻巧巧整齐的摆放在大粪箕中挑回来。拉来稻草，先搓成一米长的绳头，再用稻草绳搓带烟叶的办法，每搓一下朝同一方向夹带一两片烟叶，搓成十几米长的挂烟叶的稻草绳（索）。把搓好绳的两头提拉起来，烟叶个个就像晒腌鱼的样子，牵着烟叶柄挂着。我牵一头，父亲驮楼梯先把一头绳子高高挂在屋檐下的－边窗子上，再挂上我这头，在屋子的前面和后面，太阳晒不着，让烟叶一片一片慢慢荫干，等后期烟叶都从青黄变金黄，这就真像是稻草绳下挂着一并排的腌干鱼了。把烟叶一起收下来，抽出烟叶中的叶脉丝，喷点香油，整齐叠放在专制的制烟丝的木榨中。通过压实压紧，再搬放到板凳上，用一尺长的横刀（两头带把中间有刃）丝丝削下，有的人家用木匠刨子刨。变成细细的烟丝后，又放到园箕上，拿到荫凉处摊晾，到了烟丝软软的有些干了，手上摸着捻起来烟丝能成黄豆大小，不散开成团就行了。
      一根捅烟筒的长铁丝靠在父亲坐的小马扎屋柱后面，浑身漆黑，与烟筒一样长，每隔不长时间，父亲就拿出来捅捅烟筒，捅出一杆子黑乎乎的烟屎。冬天，围坐在火炉边，在外听到我调皮捣蛋的话，被父亲问到还嘴硬，或是在火炉边不听话的话，烟筒有时在父亲手上，就成了一杆烟枪，在我脑袋瓜上“逗、逗”的敲响两声，又生怕再敲，我起身撒腿就跑。更多时候是坐在冬天的火炉旁，看父亲吃烟的样子：父亲坐在背靠东厢房的东面，一个小马扎倒在地上，上面垫着化肥袋；拿起靠在身后墙边屋柱缝里的黄烟筒，从身上摸摸左口袋又摸摸右口袋，摸到了从中拿起烟盒；打开烟盒，用手指伸向烟盒中的烟丝捻起一豆豆，三指捏成一个小烟丝豆，揉捻几下，慢吞吞往烟孔中装满黄烟，最后再用大拇指往烟孔洞里整体压一压。吃一两筒黄烟就借向火炉中点燃，到外做事回来，想多抽几口，就用草纸搓成的筷子一样粗一样长的花迷纸，有时搓好花迷纸弯曲起来放在烟盒里准备着。到吃烟的时候，拿出来理直先点上火苗，再灭了火苗成星火，把嘴聚拢成一点点大，突然对着花迷纸吹气，用舌头马上堵住吹气的嘴，花迷纸就着上火苗了。点上烟后，花迷纸的火苗甩甩又灭了，美美吸上几口烟，再慢慢吐出几口，再又堵气吹上花迷纸一口，火苗又出来了，想吃几口吹几口火苗。看着父亲吃烟舒服惬意的样子，是父亲劳动累了时最美的意境，我看父亲吃烟的样子有味，时常拿起他的烟筒玩，有时把捣烟的浑身烟味的铁丝伸进烟筒捣一捣。又喜欢拿烟筒玩，被父亲撞见后，父亲看我喜欢玩的样子，就让我学吹花迷纸，我吹好多次吹不着，父亲教我怎么学吹，后来真的吹着了。父亲又让我拿起烟筒学着吸两口烟，呛的我喉咙咳嗽不止，从此再也不学他吸烟了，连长大了也怕烟味道。
       父亲的烟筒杆真的成了教杆，这是我最深刻的记忆，是心酸的记忆。冬天黄烟筒靠在父亲身后的屋柱缝隙处，似乎是藏身在那里一样，平时带在身后，有时就拿在手上。烟筒杆真的成了过去像老师教学生的戒尺，成了教育我的教鞭。我惧怕他拿起打我的动作，常常跑到远远的，只是后来我长大了，怕看见他了，他变成拿起烟筒杆做做样子，吓唬我一下，再长大一点，父亲就不再用烟筒杆扣我头了。冬天来了，父亲咳嗽的更历害，更多上床时睡在床上，“咳、咳、咳”的声音总在西厢房中传出房外，奶奶和背屋的母舅都说不能吃烟了。父亲还是放不下自己烟盒中烟叶的味道，拗不过去亲手种植的黄烟味。特别是外面来人多，那时纸烟开始盛行，父亲还是喜欢他的那支黄烟筒，有时无事吸上一口，或是看到别人有火借此点着，碰到别人拿着烟筒，父亲捻上烟放烟筒嘴上，用烟嘴对烟嘴的互吻方式，借机吸上一筒。又看到父亲省钱，不学别人，舍不得花钱去买纸烟抽。有外面的人来到家里，抽出纸烟来，父亲不舍得吃，说吃自己的黄烟习惯，把人家给的纸烟放进烟盒中排列整整齐齐，走路的时候慢慢点上，或是带到山上劳动当中吃起来。看着父亲吃了一生苦，什么好吃的，什么享福的也没有享受到，吃黃烟只是父亲一点的喜好，奶奶就不说什么了。大学毕业后，父亲年老了，身体支气管炎难得好，在奶奶和大母舅的坚持下，就不再吃黄烟了，只是那时患上病了。
      父亲对我严厉，我惧怕父亲的烟筒杆，就想在家里多劳动，借此“讨好”父亲用烟筒杆的敲打。没想到父亲不称赞我劳动，反而用烟筒杆敲响我学习的警钟。父亲教我做没有做过的许多事，我在想，父亲是不是有意在把我的玩性保存了，把各种我喜欢的经历作为让我读书后的奖励，保护我的天性，让我幼小心灵品尝到探究的趣味。这又养成了我长大后求知的乐趣，尤其是对新知识新事物的渴望，变成了我一向努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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