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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陈田人过年，每年每家都要杀一头不大不小的过年猪，家家都有吃杀猪饭的习俗。
陈田的乡下，过去家家都养着猪。有些家里人少就养一头，有些家里人多就养两头。猪都是用家里人吃剩下的多余菜，多余米水和山芋藤米糠，还有就是从野外打来的猪草喂养起来的。
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过年杀猪随着过年的习俗来临了，吃杀猪饭汇聚着喜乐的氛围和浓浓的年味开始了，父亲选择村里人家的猪杀了一大半以后，才叫杀猪佬杀家里养的猪。这一天，一家人别的什么事都不做，都围着杀猪佬忙活。奶奶一早烧猪食水喂猪，妈妈从怀沟挑水，烧大锅开水，父亲把杀猪佬的担子挑进槽门里。当猪头肉被割下来后，我就站在旁边放上一挂鞭炮，杀猪佬就割下猪头边的颈部肉（猪圈肉）交给奶奶。先经过开水的淖血，再回油锅炒，加热闷烧，做成回锅肉，最后做成像过年一样的一品锅中的猪肉。
家中的一品锅，是用一尺多口径的生铁锅烧的，一年烧五次一品锅，除杀猪饭烧成一品锅外，还有过小年、过大年、上七、元宵四次。奶奶先将回锅肉煸炒红烧后，烧至半成熟，再用小炉子锅钝烂着，丰热滚烫放在一边。父亲看到奶奶把各种各样的菜烧好，放在锅边灶台上以后，就将各种菜一层一层的，准备在生铁锅层层码好，制作一品锅了：先在待制的一品锅大生铁锅底，铺上烧烂的干豆角，干扁角有的年成有，有的年成没有，干笋子也是这样；第二层放上切成像拇指粗细的，白豆腐或油剪的白豆腐；第三层是用山芋粉做成的，像乒乓球大的蒸熟圆子，还有切成手指粗的新鲜萝卜条。满锅的菜和水在锅台边的小火炉生铁锅中，又烧开煮熟一遍后，父亲最后再在上面，铺满到锅边的是自已家里请荣得叔做的手工挂面。挂面快烧熟时，在奶奶烧好的小炉子锅中，热腾腾地红烧肉里，加上青大蒜，在炉子锅里翻炖一下，小炉子锅里红滋滋的还在冒着滚沸肉香气的红烧肉，再端起来倒在挂面上。红烧肉连同猪肉下的猪油，泼满挂面上咝咝作响，我家的杀猪饭一品锅，算是在奶奶和父亲的手中真正做好了。
槽门边东厢房火炉中，早已生起暖暖的炭火，桌子换成不是夏天吃饭用的条桌，而是四四方方的小方桌。父亲端来一品锅放在桌子上，锅底下放上用竹蔑围成的二寸高的园框支撑着，一品锅周围围上几个小菜。父亲和杀猪佬（叔外公）坐在一边，大母舅小母舅也喊来了，俩个母舅坐在一边，帮忙捉猪尾巴的人喊到来的，也坐下来在一边。奶奶母亲小孩子围在一边，还有蹬在桌拐坐着的，围成一大圈。那时没有酒，父亲就叫奶奶把准备过年老米酒（酒醪），陈田人叫酒糟，逼上几碗酒水来给几个男人，一人一碗。我那时以为老米酒不好喝，没有多吃菜吃肉有味，心里以为大人们不会享受，其实大人们过年吃过好几家饭菜，就想喝点平时喝不到的米酒。他们喝着老米酒，说着很多话，慢吞吞吃着菜。父亲知道平常家里人吃不到肉，这一天叫奶奶多烧肉，也让大家尽管吃。我想到顶上层的挂面最好吃，一天等了很多时间，才吃上饭，馋劲上来早饿了肚子，先吃上几大口挂面，生怕大家吃锅里菜翻的满锅都是，挂面支离破碎也满锅都是，吃不到猪油挂面味。猪颈头肉主要是肥肉，瘦肉（那时都叫筋肉）少，我抢吃着一年只吃第一回的猪肉。那时人小也吃不了几块，抢了几块筋肉吃过以后，就翻锅底下的油腻腻的菜。特别是干豆角干扁角被猪油裹着后，软滑可口，吃进嘴巴既有豆角籽的甜香味又有干扁角的壳糊味，特别滑溜，还有油煎的白豆腐，又经过猪油的缠绕，吃进嘴巴里软滑，更显柔嫩和软和。最后，父亲叫奶奶拿来瓢子，让我们争挖锅底下的最后七零八落的菜，父亲和几个男人有说有笑，看着我们这些孩子狼吞虎咽的难看样子，也不阻拦，也帮助挖着锅底的菜放进我和妹妹弟弟的碗里，还说叫我们多吃点，多挖点，吃饱点。
一年四季第一次吃到猪肉，那种味道已不是肉的味道，是年的快乐味道，是冬天温暖的味道。我们家奶奶养的猪是全村最小的猪，没有人去打猪草，家人平时饭都吃不饱剩不了多少剩饭剩菜水，每天每餐锅底都刮得干干净净，就没有多少猪食水。家里人围在一起吃杀猪饭的氛围是我久久不忘的年的感觉，这顿饭不管怎么样狼狈吃相，奶奶和父母亲都不讲孩子们。即使为了一块瘦肉小孩们都在抢，抢到碗里最狠的，再被人抢去也行。一顿杀猪饭，只要杀猪佬放下碗筷，一品锅里就是孩子们的吃食天下，筷子在一品锅里翻江倒海，抄翻了天也不为过。杀猪佬在旁边帮着划拉，看到那个孩子吃得少抢不到的帮忙抢，奶奶和父母亲舅舅们就在旁边看着，小孩子们抢猪肉吃。今天想来，这顿杀猪饭，充满了快乐喜庆辛酸，什么味道都有：有奶奶看到孩子们的吃饱撑劲，有父亲母亲的辛苦操作，有孩子们争抢猪肉的稚气，还有大人们放任孩子们的骄纵。大人们一定看在眼里，笑在心里，疼在心里。不然不管怎样，不会让我们抢着吃，他们看着只管笑。
过年以后，农村家家户户又要从养小猪开始了，其实这个过年前，就在人家有养母猪的家里打上招呼，要过养小猪了，和人家先定上了。那时候我家里的猪都是奶奶在养，父母亲因为在生产队里做工，家里全家人的烧饭烧菜都是奶奶打理，全家人吃好饭后只有奶奶还提着猪食桶到猪栏喂猪。每年猪兰里都看养两头猪，两头猪两个猪栏：一头大的猪，总是喂养的比别人家养的猪小，预备过年前，父亲与我拉板车送猪到乡食品站卖，换来几个钱过年；一头小的猪准备过年杀的，多养几日，也总比隔壁人家养的猪瘦，两头猪加起来的大小，有时候还没有人家养的一头大。只是记得还有一年过年前，因为家里穷，一只猪生病没有养大，一只猪卖到大演食品站后，就没有吃杀猪饭的时候了。到大年三十这天，父亲走着去大演食品站买点猪肉回家，过年三十晚上吃，或是在别人家称上一点猪肉，答应年后用什么东西抵上，与人家换。
都说农村人养的猪好，猪肉吃起来香。现在城里人往往过年前到农村，集体买下整只猪，叫人马上杀。什么猪胴体和内脏大家分，一起带回，就是图个农村人养的猪没有吃猪饲料，全部是吃的农村里的草和粮食，是健康养殖有机饲养的。按我现在是有机检查员的眼光看，过去小时候，那时家家养的猪都是打猪草喂养出来的，再就是喂菜园地里的山芋滕，都是来源于有机原料，以有机方式养殖的猪，杀的猪肉都是有机肉产品。这些年，每到过年前，都要回到乡下的人家吃杀猪饭，重新吃上农村里的“一品锅”。农村里慢慢养大的黑猪，肉质细腻特别香，他们知道我们这些“城里人”，难得吃到这样的土猪肉了，再三盛情相邀，车接车送，又遇到养猪人的好客，晚上好菜好肉好酒，自然是喝了很多。如果遇到好几个住在城里的人同去，更是兴趣盎然，每人走的时候又都买上几斤肉带回，似乎过年的气氛就先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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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4 16: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