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鳞半爪话郭西（三）

清溪隐士 · 发表于 2023-1-15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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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鳞半爪话郭西（三）

   在那个票证年代，每家每户的家里都有十几种票证，粮票、布票、豆腐票、白糖票、香烟票、煤球票……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早上买点包子油条等早点，除了给钱还必须给粮票。有一件事情至今一直都还记得，就是那个革命化时期，买东西都要把主席的语录熟记于心。有一天早上，我去郭西街的“江南春饭店”买包子，“江南春饭店”是国营企业，不仅在郭西街上的饮食行业中首出一指，在贵池饮食界也是很有名气的。
   记得那天早上在“江南春饭店”大门口卖包子的师傅是姓金，我认识他是楼山街金家香店的，他满脸带笑的接过我递给他的钱和粮票，把包子数好放进我带去的盘子里，一本正经的望着我，庄重的喊道：“抓革命”，装包子的盘子却不递給我，我迟疑了一会，心想还要对口号呀，虽然这是我遇到的第一次，但早已听别人说过，心里有数，便机灵的脱口而出“促生产”。金师傅乐呵呵的把包子递给了我。我接过包子，走出大门默不作声的站了一会，看看后面买包子的人是否有和我一样的遭遇，果不其然刚才的一幕又重复上演了。只不过是讲的语录是另一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早点店里，大蒸笼里的包子馒头热气腾腾，氤氲在店堂里，排队买包子的人陆陆续续，各种革命口号声也不绝于耳……。
   当时城里流动的临时菜市很多，固定的菜市场只有一个，是属于池州镇合作商店的。菜市场的门面不宽，但进深却很长。地点就在“江南春饭店”的对面。
   当时，楼山街上也有临时的卖菜的早市，但不是固定的场所，菜农们随便选一处开阔的空场子，就随意地做起买卖。一般都是在县检查院门口的大空场上，这地方后来改为县法院了，再后来又成为池州镇政府机关办公场所。
早市自成一体，一边是卖菜的，一边是卖柴和卖木炭的，各占一边，互不相扰。早市上卖的菜有青菜、萝卜、青辣椒、西红柿、黄瓜、瓠子……不胜枚举。卖的柴有硬柴、毛柴、竹丫丝、松毛，卖的木炭有杂炭、栗炭、松木炭。早市上卖的东西包罗万象，目不暇接，应有尽有。值得一提的是早市上买菜的和卖菜的用的都是竹摇篮，竹篮子分大号摇篮，二号摇篮和小摇篮，一般人家买菜都用二号摇篮，只有下河洗衣才用大号摇篮。在早市上也有专门卖竹篮子的，他们多半是来自五岭山区，那里的人，家家都会打（编）摇篮，把打好的摇篮都挑到街市上来卖。
   郭西街的这个固定的菜市场很小，房子很旧，不知道原来是做干什么用的。我还清楚的记得进门右手就是卖鱼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卖开剁的鳇鱼和开剁的化鱼(鲶鱼的一种，俗称滑哒子)，将整条大鱼剁成小块岀售，鱼贩子高声地吆喝：“开剁的鳇鱼卖啊，开剁的化鱼卖啊。”这些鱼很大，有大鱼案子长。化鱼学名——长江大口鲶。长江流域的人都称之为化鱼。是鲶鱼的一种，不过这种鲶鱼只有两根胡须，不食腐肉。身体呈黄色，有的呈青色，光滑无鳞无刺，肉质非常肥嫩鲜美，喜欢吃鱼的人肯定喜欢吃化鱼。听邻居们说红烧化鱼突炉子锅是冬日里最美的享受！可惜我们家那时候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化鱼。因为家里没有收入，靠母亲替人洗衣浆衫和为别人带小孩子的那点微薄收入只能买米打油，吃点市场上最便宜的落脚菜。
我对郭西街的这个菜巿场有着和别人不同的记忆。因为我的一个叔叔曾是这里的职工，好像头脑还不怎么清醒。他平时在市场卖什么，拿都少工资，当时我还很小，所以一无所知。只记得他因病去世的时候，跟随父亲去见过叔叔的最后一面。叔叔当时躺在一床破棉絮上，棉絮下不是床，而是冰冷的地面。屋子里没有一样东西，桌子板凳也没有，放着几件衣服的破袋倒在墙角，叔叔的身边只有两个破碗，一个破碗里有点辣椒酱和一只筷子，也许是时间放的久了，已经变得黑乎乎的，另一个破碗里还残存一点浑浊的水。这两个破碗是叔叔在重病到奄奄一息时一直伴随着他的，口渴时用破碗喝点水，想吃东西的时候用筷子蘸一点辣椒酱放在舌尖上舔一下，不知他最后的日子里想到些什么……。另外屋子里还有几样祖父做中医时用过的一些东西和一个碾中药用的药碾子，铁槽子是铸铁的，外面是木架子，上面落满了灰尘。
听父亲说我的祖父是一个知名的中医郎中，江苏南京人，曾行医于贵池城里，是一个很有名气郎中，并且在城里开了一家著名的“李郎中药铺”日本鬼子占领贵池城的时候将药铺洗劫一空，祖父和日本鬼子抢棉被，被打伤后携家人逃到贵池元四章，当时叫“跑反”，不久在元四章病故。祖父的那间中药铺倒闭了，不知我的父亲和叔叔为什么都没有继祖父的行医生涯，但那几样中药铺使用的旧物全都存放在叔叔的身边。
   叔叔为何落到如此境地，后来听母亲说过，叔叔本来是个天资聪颖的人，也是个有家室的人，只因遭遇了一次灭顶之灾，才使他从此一蹶不振，最后竟妻离子散，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庭给败落了。灭顶之灾的由来是我叔叔平时省吃俭用，攒下了一箱子金元劵，当他还陶醉在就快要发财的梦想中，一夜之间国民政府突然宣布金元券贬值，叔叔积攒了一箱子的金元券全成了废纸！这个打击让我的叔叔无法承受，精神彻底崩溃了……
   关于金元券，有很多人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我在这里简略的说一下。1948年8月18日，政府下令实行币制改革，以金圆券取代法币，强制将黄金、白银和外币兑换为金圆券。因而大量黄金、外币被收归政府，在“限期兑现”、“没收”、“制裁”等手段的压力下，国统区的普通百姓只得将金银外币向银行兑换成金圆券。但由于滥发造成恶性通货膨胀，到后来竟然成了废纸！致使大量城市中产阶级因此破产，无数个家庭深受其害，我叔叔就是这样一个倒在这个悲惨命运里的不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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