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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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台县城关附近掘珠村边，过去有个酒厂，掘珠岭上有个研究所，两家单位一个在岭下一个岭上。
      那几年酒厂效益好，许多人正常上班，也还有食堂。大学毕业后分在研究所，一个单身汉在单位，研究所正式职工没几个人，离街上农牧渔业局食堂远，就搭伙在酒厂的食堂打饭。
      小时候，每年来几次酒厂，父亲和母亲带我拉板车，从陈田走三四十里山路到酒厂，也有时把巴茅杆在唐村卖完后去酒厂，就是为了拉酒糟回去喂猪。那时还不知道掘珠酒厂到研究所有多远，又从研究所到县城还有多远。从掘珠的研究所到石台县城，中间隔着广阳蔬菜队和掘珠蔬菜队的菜地，又要走上广阳岭到街上。研究所的南大门对面路边有一路碑，广阳岭上的实验小学旁也有一路碑，正好一公里。这些都是以前看到的，现在研究所不存在了，掘珠广阳与县城都连到一起了。道路也宽了，路边的房子也多了起来，但从研究所走向县城中的道路弯有多少，岭有多高，坡有多长还是原来那样，这一公里的路我和我们家走了十五年。从最初的全家茫然无措走上这条路，到以后创业成功天天走上这条路，妻子天天上街开店，我送女儿上学，买这买那，一天不知走多少趟，爬广阳岭就有多少次。
      与妻子推着板车走上马鞍山边这条广阳岭，再到街上卖饺子，却感到这一公里路万分的艰难。在走头无路，创业不知何处去的困难时期，我们想到了摆摊卖锅贴饺子。在喊“雪”表姐的指导下，在家里只学了一天擀饺子皮的妻子，突然下午向我提出来，说要我明天一早和她上街卖饺子，我被问的措手不及。幸好那时我们家有煤炉有凳子有吃饭的一切东西，案板是妻子学做缝纫留下的，就是太大了，问人借来了拉货的板车，还有焊锅贴饺的平底锅。上午，经过表姐的指教，妻子把买来的面粉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再做成面团，又在擀面杖下擀成饺子皮，我只得在妻子的通迫下学会了简单的包饺子步骤。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我把板车停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口，与妻子先抬煤炉到门外，起煤炉生火，再把带火的煤炉、板凳、平底锅、桌子拿上板车以后，又一起把案板抬上板车，走上去街上摆难卖饺子的一公里路。
      天亮前的夜里，拉板车走上研究所院子里的百米上坡，已是气喘吁吁，才到掘珠岭上的祁门路。那时路灯很少，走下岭路是两边蔬菜地，地里菜农白天浇灌的人粪尿，腐熟气味阵阵袭来。不平的道路把板车颠簸的“吱呦、吱呦”声响，还有我和妻子俩人的呼吸声。我背起板车背带，抓紧板车两个扶手，在前面拉着板车，妻子在后面推着板车，这条道路黑夜中仿佛只有我们俩在行走着。走过一里多路，来到广阳岭脚下，我把拉板车的背带又紧紧地靠近了肩膀，作出要拉板车上坡，弯起了九十度的腰的姿势，双手倒抓着板车拉手的根部，似乎在把板车绑在自已身上。妻子站在板车的一边，一手扶着高高的案板，一手抓着板车向上拉，无赖板车沉重，又加上广阳岭的陡峭，我们上了一段路就再难以向上拉了。停在岭中间，我把板车的扶手压在马路上，全身坐在板车扶手上，妻子拿起一个小凳塞在板车轮下，算是防止板车下滑。天快亮了，路上还没人，靠近城里路灯多了，也亮了起来，我和妻子把板车斜着乘“之”字形在上坡路上拉起来，幸好这个时候路上没车，板车上的案板也幸好有绳子牵拉梱在车上，妻子在下面扶着案板，板车没有侧倒。板车在广阳岭上弯弯曲曲的向上爬着，象是爬山一样，拉到岭上时，我一身汗湿，双手像脱了骨架，妻子不断喘着气，人和板车爬到岭头，又横了过来。我把板车扶手架按在地下，第二次屁股坐在扶手上，整个身子又瘫坐在了板车扶手上。歇了一会，我们再次拉起了板车，路灯慢慢熄灭了，路旁边人家的灯火慢慢亮了起来。走过五百多米，来到老百货公司宿舍旁，找了一处没人家屋门开在路旁的人家边。我和妻子先把两个凳子拿下来，把板车架放在凳子上支平，把案板放在板车架上，又把桌子抬下板车。把生火的煤炉又加了煤球，放上已装的水壶烧水，把饺子平底锅炉用炭火准备好，由于在斜坡上摆摊，我就在路旁用扁石子垫脚，帮助整理桌子椅子的平稳。天亮了，雪表姐也来帮忙指导我们，等平底锅底炭火慢慢生着红起来后，再把在家已包过的饺子全部放进平底锅里煎起来。油锅里的菜油香飘散开来，饺子已经待熟了，壶里的水也开了，我把碗碟筷重新整理好，只待第一个客人到来，妻子也在看着油煎的熟饺子，巴望着第一个客人的出现。
      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都在看着我们夫妇俩，从掘珠推着板车到街上卖菜的菜农也多了起来，看到我们，也打招呼走过，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从对面路上走过，诧异的投过来。我们大声招呼着路人，没有什么人停下来，我们也没有吃一点早饭，巴望着来来去去的路人停下来。连喊带叫，我和妻子更饿了。已经有一会了，突然从坡底直接走过来三四个人，那时工商执法没有着装，到我们摊前，我准备高兴招呼着他们坐下，没想到他们直接监管，叫我们拿出有关证件。我们说没有，一样也拿不出来证件。他们就勒令我们收摊，我们讲了很多好话，请求把今天的早上生意做完，也想让心里对摆绞子摊有点应对，有点下数，心里知道买了多少肉多少面粉，利润多少，一天能挣多少钱，想好了，对他们说明天再去办证。我和妻子都听到了市场监管人员的话：“没有明天了，到此为止。”的话，就这样，这一公里的路，我们夫妇俩又以另一种形式走了一个早上，这一早上的摆饺子摊点，在没有开张营业中，就嘎然而止了。
      这一公里的路，从家里走到街上，不知走了多少次，不知经历了多少辛酸，从最初的陪妻上街学裁缝，到跟着拜师学艺；再到车站门口送礼找人，弄一间店面卖小书画报刊；再到财政局路口摆摊卖丅恤衫；卖过在研究所租地自已种的玉米棒，自己种的西瓜，自己种的冬瓜，还有……。经历两年东闯西突，摸索探路，终于让妻高高兴兴从事的摄影事业，照相馆在没有任何声势中开张了。从此，不管多么辛苦，我与妻奋发努力，艰辛坚守，我们家庭由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直到新世纪初，我们家在街上买房买门面以后，这一公里的路就不需要天天走了。我也到农业局上班了，上班的单位和妻子的照相馆在一条大街，相距不过百米，是县城第一的繁华大道。现在妻喜欢包饺子给自已吃，也包给小姑娘家，还有留着给女儿她们吃。有时和妻坐在沙发边包饺子，看着她左手掌，摊放一张饺子皮，右手用筷子夹上饺子馅，饺子皮一折再折，最后拇指和其它指一把“弯、握、捏”，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就出现了。胖墩墩的饺子，好看极了，在板上排好队，排列得整整齐齐，啊，这原来都是妻早就在我们家艰难困苦时期，练就的想看家本事。
      小时候，与父母亲从陈田村到掘珠酒厂拉酒糟回家里喂猪，大学毕业后，一个人单身，天天从研究所到酒厂打饭吃，成家以后，从研究所到街上帮妻子开店创业。现在想起来，这仅仅一公里的路，是最后一公里的路，我从农村走向城市，原来我早就开始准备要走的路，我用了二十二年，也可以说用了二十五年，又或是三四十年时间，走过的最艰辛的路，它是我的长征路，比长征的时间还长的长征路，是我人生漫漫长路的起始，是我生存生活，生长成长的起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