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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周末,带着小儿子小侄女回老家看奶奶。
母亲坐在轮椅上,似乎是睡着了,耷拉着脑袋,身体前倾,靠一根绳索束缚,以使不至倾翻。我轻扶母亲靠正,附在母亲的耳边大声的呼喊着姆妈,侄女和儿子也附在奶奶的耳边大声地呼喊着奶奶,母亲迷迷糊糊的睁眼,定睛辨识了一会,无神的眼底闪过一丝光,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来啦。”随后便定定地看着我们,不再作声。
趁着天气晴好,我决定带母亲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我和保姆大姐合力将母亲抱出门外,坐上轮椅,束缚好,推出院门,感受冬日的温暖。
院门外的几棵香椿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显得可怜兮兮。隔壁几棵法梧的叶子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树梢上几片未落的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门前昔日的那一大片良田大多已经抛荒,成片的枯草杂乱无章的倒伏着。新改道的318国道横亘在村庄前,前两年刚刚通车,大大小小的车辆川流不息,都行色匆匆,不知要奔向何方。
首先推行到河西桥,桥西没有可供轮椅推行的路,只能将轮椅推至桥头定住,让母亲边晒太阳边看看河西的田地,山头,以及桥下的小河。小河里的水无声的流淌着,经过这几年的治理,河水渐渐恢复了记忆当中清澈的样子,只是没见到机灵的虾,胆小的蟹,还有那成群结队嬉戏玩闹的小鱼。桥头一大片菜园,每家都分得一块。菜园里的颜色随着四季的更迭而更迭。这个季节,主要就是萝卜白菜。远远的,三两个上了岁数的族人佝偻着腰背,正在认真的劳作。菜园的边上是大片的农田,农耕时节,这里曾经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族人们在这里奋力挥洒汗水,收获喜悦。如今许多田已荒草丛生,有的田里甚至长出了成片的竹子。远一点的山,植被茂盛,大家都用上了液化气,很少有人愿意上山砍柴了。
这条路,这条河,这道桥,这爿地,这块田,这座山。母亲一辈子几乎每天都要往返光顾好多次,直至肩担粪桶倒在这片菜园里。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任由我们用布绳缚住,木然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路过村里的小店,店内几桌麻将缠斗正酣。这里可算是村里现在唯一热闹的地方。父亲晚年也常流连此地,聊以消磨时光。
过了小店往南几十米是小学,小学边上一户人家有个老太太,九十来岁,和父亲的年龄相仿,每次见到父母亲都客客气气的尊称表爷,表姆,我从小听惯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如今想要知道却无从探究了。大约两个月前,这位老太太溘然长逝了。母亲生病前,有空时会常来老太太家聊天坐坐,生病后我每次推着母亲到这里也常作停留,让老人们相互寒暄。今天,望着老太太家紧闭的大门和院门,母亲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母亲并不知斯人已去,长期的糖尿病,多次的脑梗加脑出血让母亲已忘记了许多。
小学的前生是祠堂,据老一辈说,我们的宗祠建于明朝,宏伟气派。建筑之规模,工艺之精美,用料之考究,百十里内无二。留传下来的关于祠堂的神话都有好几个,可惜毁于那个特殊年代的狂热。我的父辈之前的族人都是在祠堂里念的私塾,后来祠堂被毁,建成了相对规范的小学。不仅族人,一个大队的孩子都集中于此念书。我小时候在此读书,屋顶经常漏雨,拿盆接住,教室内地面也没有硬化,时间长了漏雨的地方会形成一个水坑。窗户没有玻璃,冬天寒风刺骨,老师动员孩子们回家收集旧薄膜,能糊一点算一点。虽然条件不好,但还是一个完小,鼎盛时期学生能有三五百人。如今建成了两层的教学楼,操场也都铺上了地砖,设计了绿化,很漂亮。仍然是完小,但六个年级学生总共才二十来人。偶尔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在偌大的校园里显得很空旷。
前几年,族人合力在宗祠尚存的原址上复建了两进宗祠,虽不能复原原貌,却也古色古香,气势不凡,仍是百十里内很有脸面的宗祠。
祠堂再往南几百米便到了凤形山,父亲安息的地方。父亲一别已近两年,不知可安好。前几天冬至,我和哥哥给父亲送去了不少纸钱,金条,元宝。父亲生于乱世的贫困之家,一身节俭,无能不孝的儿女们也未能让老人家晚年过得称心如意,希望父亲在那边过得不至于太拮据。
我推着母亲立于祠堂的南侧,远望凤形山,皆默然无语。
父亲的猝然而别,母亲一开始是清楚的,待诸事过后,回归安静,母亲忽然觉得父亲是去打麻将了。经常一脸嗔怪地要求我们催促父亲赶快回家,挂念着腿脚不便的父亲吃饭谁来烧?脏衣服谁来洗?冷了谁给他弄火?谁给他打水洗?谁帮他脱衣睡?有时又不无疑惑的问“你大大可没有死?要是没死怎么许多天都不回家?”有时候又落寞的央求我们“叫你大大家来,家来把我作伴,跟我谈谈白,我天天一个人壳伴。”我们只好糊弄母亲说大大是去打麻将了,那个麻将馆,有人烧饭,有人洗衣,有人弄火。父亲的腿也好了许多,并且打麻将还赢了许多钱,玩得不想回家。听到这些,母亲总是无奈而欣慰的笑了,“这老头子,真是老呆子了!”
今年母亲又一次脑梗,随后又一次脑出血,住了两次院,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好像再没有提过父亲。也许母亲是真的忘却了,又或许母亲是又记起了。
从岗前进入村中,有一条小水沟,小时候能在小水沟里捞到泥鳅。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带头,在小水沟的上面架起了石条或水泥板,然后砌起了院墙,将水沟的面积据为己有。于是大家纷纷聪明起来,争相效仿。如今水沟也很难看见,雨下得稍微大点,沟里面的水就四处漫溢。好在沟埂已经用水泥铺上了,不至被水冲毁。
沿着沟埂,我推着母亲缓慢前行。村里人大多建起了两三层的楼房,整个村庄显得很拥挤,少数未拆的老房子更显破旧与矮小。
来到老堂,小时候这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常在此放电影,开大会。无论白天黑夜,孩子们都喜欢在此聚集。打老虎栏、碰拐子、跳房子、打别动、练摔跤……如今这开阔的场地已建起了楼房,没在此见到玩耍的孩子。老堂里那户印象深刻的老房子还在,河卵石砌的墙,白石灰勾的缝,大门的墙斜凹进去,据说是为了扭转门向,图个好风水。如今再看这老房子,蜷缩在一角,被四面的楼房围拢,如同历经沧桑的老人,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这老房子的女主人和母亲同岁,还有前面另一户的女主人也和母亲同岁。二0年母亲因脑梗后又脑出血致半瘫,两位同龄人经常来看望母亲。看着轮椅上的母亲,感慨不已。说:“我们三个人同年的,之前经常在一起开玩笑说,看看我们三个人哪个先走”。前年,那个同龄人走了。去年,老堂这个同龄人走了。先我母亲而去,可能她们自己也没想到。
穿过老堂,绕行后面山,一圈的水泥路都修得很平整,便于轮椅推行。村庄里的楼房越建越多,越建越漂亮,只是很少见到人。一路走来,难得遇见几个人。年长的都寒暄问候,然后看着轮椅上的母亲唏嘘一番。年轻的媳妇和年少的孩子多不相识,互相审视。
不觉间已到了鸟山嘴。鸟山嘴的一对鸳鸯松已不存在。这对鸳鸯松,苍劲挺拔,姿态万千,相依相偎,躲过了日本鬼子的炮火,经受了大炼钢铁的洗礼。未曾想竟未能扛住松毛线虫的肆虐,几年前相继枯死。现在这里已找不到一点鸳鸯松的痕迹,唯有刻着鸳鸯松三个大字的碑刻,才能让人想到这里曾经有一对卓尔不凡的鸳鸯松。
绕村一圈,太阳已落上了山冈,放射出万道霞光,天际的云彩如梦如幻。阳光变得绵软无力,微微一点风,立刻感受到冬的凛冽。
我和保姆大姐又合力将母亲抱回老屋,在轮椅上束缚好。我们要告别了,我大声的喊着姆妈,侄女和儿子大声的喊着奶奶,挥手再见。母亲听懂了,努力抬头,黯然地看着我们,然后游离了目光,把脸别向一边。我抬头和宝壁上的父亲作别,父亲面含微笑,静静的凝视着他的妻,他的儿孙,他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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