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池太朴山方言指示代词“迆-阿-伆”的三分系统

深度探索者

贵池太朴山方言指示代词“迆-阿-伆”的三分系统研究
                                        作者：孙述耀、孙华柱

摘要： 本文旨在系统分析与论证安徽省池州市贵池区太朴山方言中指示代词“迆-阿-伆”的三分系统。该三分系统在语音形式、语法功能及语义范畴上构成了一个完整、对立的封闭类，完全符合语言学中语形成立的系统性、区别性、功能性与本地语感等核心条件。其“近指-中指-远指”的格局，与人称指向型（说话者-听话者-第三方）的经典三分类型高度吻合，为汉语方言，特别是吴语及周边过渡地带的指示代词类型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宝贵且生动的微观案例。本文从语形成立条件、类型学佐证、句法功能验证及系统的完整性等方面进行了详细阐述，并指出其在贵池周边地区形成的独特“方言岛”价值，补充了汉语指示代词三分的空白，对于汉语方言研究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关键词： 贵池方言；太朴山；指示代词；三分系统；类型学；方言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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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引言

指示代词是语言中用以指称空间、时间或话语中实体的重要语法范畴。在汉语方言中，指示代词系统多呈现二分（近指与远指）格局，但三分乃至多分系统也存在于部分方言中，如吴语、客家话等，具有重要的类型学研究价值。

本文聚焦于安徽省池州市贵池区太朴山方言中一套独特的指示代词系统：“迆”（近指）、“阿”（中指）、“伆”（远指）。初步调查显示，该系统并非零星词汇，而是一个结构清晰、功能完备的语法范式。本文将论证，该三分系统完全符合语言学理论中语形成立的基本条件，并在汉语方言地理格局中具有独特的意义。

二、 语形成立的核心条件分析

一个语法形式能否在特定语言或方言中成立，主要取决于以下几个核心条件，太朴山方言的“迆-阿-伆”系统对此提供了充分的例证。

1. 系统性： 这是该系统最显著的特征。“迆”、“阿”、“伆”并非孤立词汇，而是构成了一个内部相互对立、相互依存的封闭子系统。它们在“近-中-远”的指示范畴内形成最小对立对，任何一方的存在都以其他两方的对立为前提，共同构建了一个完整的语义-语法矩阵。
2. 区别性： 三个形式的语音区别度显著，确保了口语交际的清晰性。“迆”、“阿”、“伆”在声母和韵母上均不同，即使在语流中也极易区分，避免了因语音相近导致的混淆，满足了形式与功能对应的基本要求。
3. 功能性： 该系统承担着明确的语法功能，即在空间、时间及抽象范畴上精准定位所指对象与话语参与者（说话者、听话者）的相对关系。其核心功能是“指别”，并能通过组合或引申承担“替代”等句法角色。
4. 本地人的语感： 该系统的稳固性直接体现在本地使用者的语感中。母语者能够本能、一致地在不同情境中选用恰当的指示词，且能明确意识到三者的区别。使用者对该系统的明确描述，正是其在言语社区中具象化、规约化的有力证明。

三、 类型学定位：人称指向型三分系统

从语言类型学视角看，太朴山方言的“迆-阿-伆”系统与全球语言中常见的“人称指向型”指示代词三分类型高度契合。

· 典型模式： “近指”（靠近说话者）、“中指”（靠近听话者）、“远指”（远离双方）。太朴山方言中，“迆”对应于近指（说话者方），“阿”明确指向听话者一方或附近区域，“伆”则指代远离双方的位置。这种人称关联性是其系统性的深层逻辑。
· 方言地理关联： 贵池区地处江淮官话、徽语与吴语的过渡地带，历史上受吴语影响显著。指示代词三分系统是吴语（如早期苏州话的“该-格-规”）的典型特征之一。太朴山方言保留此特征，符合语言接触与历史层积的地理分布规律，可视作吴语底层特征在该区域的一个孤立遗存或区域性创新。

四、 系统的句法功能与完整性验证

为全面评估该系统的语法能产性，我们对其句法功能和语义范畴进行具体验证。

1. 基本句法功能：
   · 作定语（指别功能）： 这是其最基础的功能，直接修饰名词性成分。例如：“迆本书”（这本书）、“阿个人”（那个人，靠近听话者）、“伆个地方”（那个地方，远离双方）。
   · 作主语/宾语（替代功能）： 根据调查与语感测试，该系统可独立充当句法成分。例如：
     · 作主语：“迆是我的。”（这个是我的）“阿是哪个的？”（那个是谁的？）
     · 作宾语：“我要迆，不要伆。”（我要这个，不要那个）
2. 语义范畴的扩展（系统完整性）： 该系统表现出高度的能产性，可从核心的空间指示范畴隐喻扩展至其他抽象范畴，形成一个丰富的派生网络。
   范畴 示例 说明
   空间/物体 迆本书、阿个人、伆地方 系统的基础，用于指代具体事物和方位。
   时间 迆歇（现在）、阿歇（待会儿）、伆歇（那时候） 将空间距离映射到时间维度，形成完整的时间指示链。
   方式 迆样（这样）、阿样（那样）、伆样（那样） 用于描述行为的方式或状态，系统完整。
   程度 迆好（这么好）、阿么大（那么大）、伆么远（那么远） 修饰形容词，表示程度，与指示系统同构。
3. 语音稳定性： 据现有观察，该系统在口语连读中未发现显著的声调变异或轻声化现象，形式保持相对稳定，这进一步强化了其作为稳固语法范畴的地位。

五、 外部比较与方言岛价值

通过与周边方言的比较，更能凸显该系统的独特性。调查显示，在贵池区内其他乡镇及邻近的铜陵、青阳、石台等地区，均未发现如此完整、规整的指示代词三分系统。这表明，“迆-阿-伆”系统很可能仅集中分布于太朴山一带，形成了一个范围极小的“方言语法岛”。

这一特征成为太朴山方言一个非常独特且明确的标志，在汉语方言文献中均未发现有如此完整的指示代词三分面貌和功能，这对于研究方言边界、语言接触的微观演变以及语法特征的孤立存古现象具有极高的个案价值。

六、 结论

综上所述，贵池太朴山方言的指示代词“迆-阿-伆”系统，是一个完全符合语形成立核心条件的、典型的指示代词三分系统。它在系统性、区别性、功能性和本地语感上均满足要求，并在类型学上可明确归入人称指向型三分模式。

该系统不仅在修饰名词（定语）的基本功能上完备，还能独立充当主语和宾语，并且能产性地扩展到时间、方式、程度等多个语义范畴，表现出高度的完整性与能产性。其在太朴山地区的孤立存在，使之成为一个珍贵的“方言语法岛”案例。

这一发现为汉语方言指示代词的多样性研究提供了宝贵的实证材料，尤其对理解江淮官话与吴语、徽语过渡地带的语法特征交融与演变具有重要启示。建议未来研究可进行更精细的语音记录、历时溯源以及与更大范围吴语三分系统的详细对比，以进一步挖掘其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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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孙述耀. 贵池太朴山方言词汇. 中华古籍出版社，2023
[1]刘丹青. 语法调查研究手册[M]. 上海教育出版社, 2017.
[2]钱乃荣. 当代吴语研究[M]. 上海教育出版社, 1992.
[3]黄伯荣, 等. 汉语方言语法类编[M]. 青岛出版社, 1996.

陆子倫

地方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