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俊重建应天书院并令归德孔庙从祀范仲淹

紫溪老人

范文正公从祀议①

郑三俊②

    【前言】商丘，古称归德，即现在的河南省商丘市，是殷商文化的发源地，2017年商丘市将郑三俊与范仲淹一起列为殷商文化传承人。1610年初，郑三俊被任命为河南归德知府，直至1613年3月卸任，期间复建了唐朝张巡、许远英烈祠，竖立了殷微子墓碑，重建了范文正公书院（即应天书院，侯方域题写了《重建书院碑记》），创办了雪园书社，选拔优秀学子并亲自授课，先后有六十多人登科入仕，为汉明王朝培养了一大批人才，最为著名的有侯恂、侯恪。他极力倡导社会形成崇儒重教风气，使商丘文风渐盛，人文蔚然。

        五百多年后的1611年，郑三俊引经据典撰写了这篇《范文正公从祀议》，全面评价了范仲淹治学、理政、为官、做人的丰功伟绩，堪称典范。并首开先河下令归德孔庙从祀范仲淹，比清朝康熙五十一年（1715年）正式诏令范仲淹为先贤，进孔庙从祀孔子早了一百多年。

        但愿他灵下有知，四百多年后今天，他的十三世裔孙对他的思想进行了全面的研究，是其研究先人昭然今之后人研究之故也。

    【正文】

    照得③礼莫重于祀典，祀莫重于孔庙，盖以崇功报德、范世淑人甚盛事也！

    明兴以来，祀典所载如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则黜杨雄而进董仲舒。嘉靖九年（1530年），则黜公伯寮以下十三人，进后苍、王通、欧阳修、胡瑗、陆九渊五人。有所黜以重其事务，求慊与情；有所进以补其遗，不妨溢前。额意尤善而例固在也，乃有宋名臣如范文正公仲淹者，其贞心粹行，谠论鸿功，炳炳载在史册，真大贤以上人品，而历年会议未有及之者，诚不知其何故？

    乃载考《震泽长语》内一段云朱子④谓文正公为宋朝第一流人物，夫有宋名臣若韩忠献之丰功伟量，司马文正之清忠粹德，它如李文靖、富文忠皆其最表表者，而何以文正独称第一也。盖宋自仁宗以前，吕公端诸人养成一代忠厚之风，公始倡为直言上寿之仪，晏公殊等皆不能堪，英果之风自公作之，则其忠鲠之节可知⑤。当是时道学未倡，公始以《中庸》授张横渠开道学一脉，其先忧后乐之仪，发前人所未发于草莱中，拔胡安定、李泰伯、孙明复之流，其学术之醇正可知。元昊之叛，韩公琦欲用攻策，公惟主守卒之，韩公自好水之败，晁仲约失策，富公弼等皆谓当诛，公独不言，谓诸公劝人主杀人，手滑他日，吾辈恐亦不免，富公后服其见，以为范六丈真圣人也⑥。营洛之议，若预见有靖康之祸者，其谋虑之深长，可知荒岁、省疫、善政也，公独因之兴作，官得其力，民得其食，公私两利焉，真能见人所未见。其置义田，则曰吾宗族固有亲疏，自祖宗视之无亲疏，南园之地术者以为踵生⑦。公卿则曰与其私于一家，孰若公于一郡，然则是心也，其圣贤之心乎，盖其识见非特异于一世之人，视当时名公皆出一等。曾南丰巩论之曰：“事有天下非之，君子非之，而公独曰是。天下是之，君子是之，而公独曰非。及其既也，君子皆自以为不及，天下亦曰范公之守是也。”⑧则公之于道何如哉！朱子真能知人者矣。

    王公恪尚友，千古品藻精切，其推崇文正言言可据。况授书于张子厚，俨然师表，子厚已祀，而文正独遗，恐子厚之灵必有所不安。又况欧阳永叔遗书留贤⑨，甘心降谪，永叔已祀，文正独遗，永叔之灵亦必有所不安。又考年谱中，如掩长白寺之白金，后因修造始发，非临财毋苟得乎⑩。教贾状元以两言，期终身可行，非诚意毋自欺乎⑾。为吏部郎，权知开封府，职与阎文应、何涉，乃抗疏请诛，而祸患坦然无恐，一沐浴，请讨之，诚也⑿。请营洛阳，又献《百官图》，与吕夷简相左，复辩析朋党而外补，怡然就道，一不脱冕，而行之义也⒀。其他在朝在野大节细行，无非忠孝节义之发，更读短句长歌，风世勉学，亦皆温厚和平之咏，众美悉备，百行无亏，朱子所以称为第一流人物，殆心悦诚服者朱子已祀，而文正独遗，恐朱子之灵又有所不安。

    即以著述而论，今存文集数十卷，何言非孔孟之余，中间易义数十条，何言非羲文之绪，谓其无助于斯文，可乎？

    又考《宋史》，庆历四年（1044年），公建议兴学育才，始诏令各州县创设学校，祀先圣先贤，终宋之世礼教大典，元亦因之不敢废，及国朝（明朝）畿辅大小省，分府、州、县俱倣宋制，各立庙学，即边方军卫亦立学造士，二百余年济济青衿、比迹青莪之风，是公之建议立学，开万世首功也，而今祀典独遗，则在庙之大圣大贤亦有所不安。

    【注释】

    ①范文正公：范仲淹（989年—1052年），字希文，汉族。苏州吴县人。北宋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清朝康熙五十一年（1715年）以先贤从祀孔庙。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范仲淹苦读及第， 授广德军司理参军，迎母归养，改回本名。后历任兴化县令、秘阁校理、陈州通判、苏州知州等职，因秉公直言而屡遭贬斥。康定元年（1040年），与韩琦共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采取“屯田久守”方针，巩固西北边防。庆历三年（1043年），出任参知政事，发起“庆历新政”。不久后，新政受挫，范仲淹被贬出京，历知邠州、邓州、杭州、青州。皇佑四年（1052年），改知颍州，范仲淹扶疾上任，于途中逝世，年六十四。追赠兵部尚书、楚国公，谥号“文正”，世称范文正公。范仲淹政绩卓著，文学成就突出。他倡导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思想和仁人志士节操，对后世影响深远。有《范文正公文集》传世。

    从祀：孔庙（文庙）是古代祭祀孔子的礼制性庙宇，陪祭孔子的是四配十二哲，从祀孔子的是“先贤”、“先儒”。清康熙五十一年（1715年），距离1611年郑三俊在河南商丘首开从祀范仲淹一百多年后，范仲淹被正式列入先贤，进孔庙（文庙）从祀孔子。在中国古代，死后能够配享孔庙（文庙），和孔子一起接受祭拜，是优秀读书人一生中最高的理想。

    ②郑三俊：郑三俊：郑三俊（1574年—1656年），字伯良、用章，号元岳、玄岳，又号影庵、巢云，晚年别号遁夫，直隶池州建德（今安徽东至）人。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举人、二十六年（1598）进士，初授直隶元氏知县，累任直隶真定知县，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郎中，归德知府，福建按察司副使提督学政，浙江布政司参政提督粮道，光禄寺少卿，太常寺少卿，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户部添设右侍郎，南京户部尚书，南京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弘光元年已酉（隆武元年、1645年）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召，晋文渊阁。未至。著有《北疏草》、《焚草》、《南铨疏草》、《学政存稿》、《六忠全集》、《河工考》、《年谱》、《巢云》、《影庵》二集志略等书。

    ③照得：查察而得。旧时下行公文和布告中常用。

    ④朱子：朱熹（1130年—1200年），字元晦，又字仲晦，号晦庵，晚称晦翁，谥文，世称朱文公。祖籍江南东路徽州府婺源县（今江西省婺源县），出生于南剑州尤溪（今属福建省尤溪县）。宋朝著名的理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诗人，闽学派的代表人物，儒学集大成者，世尊称为朱子。朱熹是唯一非孔子亲传弟子而享祀孔庙，位列大成殿十二哲者中。朱熹是程颢、程颐的三传弟子李侗的学生，任江西南康、福建漳州知府、浙东巡抚，做官清正有为，振举书院建设。官拜焕章阁侍制兼侍讲，为宋宁宗皇帝讲学。朱熹著述甚多，有《四书章句集注》《太极图说解》《通书解说》《周易读本》《楚辞集注》，后人辑有《朱子大全》《朱子集语象》等。其中《四书章句集注》成为钦定的教科书和科举考试的标准。

    ⑤天圣七年（1029年），章献太后将以冬至受朝，天子率百官上寿。范仲淹极言之，且曰:“奉亲于内，自有家人礼，顾与百官同列，南面而朝之，不可为后世法。”且上疏请太后还政，不报。

    ⑥西夏国主李元昊不愿臣服宋朝，范仲淹主和，韩琦主战，后宋军打败。另外，高邮县令晁仲约因手无兵械，礼遇“盗贼”张海，谋求一方百姓平安，被富弼弹劾主杀，后范仲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其务实的作风深得富弼的敬佩，遂以范六丈真圣人相称（范仲淹兄弟排行第六）。

    ⑦范仲淹《告诸子书》记载了他创建范氏义庄的初衷：“吾吴中宗族甚众，于吾固有亲疏，然吾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固无亲疏也。苟祖宗之意无亲疏，则饥寒者吾安得不恤也？自祖宗来，积德百余年，而始发于吾，得至大官。若独享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今何颜入家庙乎？”对血缘共同体的道义责任，往往是古人行善的起点，但这个“善的起点”可以扩展，从“幼吾幼”扩展到“及人之幼”，正如范氏义庄成立后，也会“量行济助”乡亲。另外，范仲淹在苏州南园曾有一块宅地，堪舆家（风水先生）相之曰：“此当世出卿相。”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居住在这里的人会世世代代出卿相。范仲淹听后说，“诚有之，不敢以私一家。”随即将这块宅地捐出来，建为学舍，成了苏州子弟上学读书的府学。钱穆先生说，“中国人的人道观念，另有其根本，便是中国人的‘家族观念’。”从范氏义庄到苏州府学，可为此话作一生动注脚。

    ⑧范仲淹非常赏识曾巩，曾救助过他的生活。范仲淹庆历新政失败后，被罢免宰相，发配邓州做知府，这时候曾巩给他写封信勉励他，讲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事之有天下非之，君子非之，而阁下独曰是者。天下是之，君子是之，而阁下独曰非者。及其既也，君子皆自以为不及，天下亦曰范公之守是也”。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当你做一件事的时候，天下所有的人都说你做错了，这事不对，就是那些正人君子也说不对，你做错了。可你就是说，我做得对。你又做一件事，你认为这事不正确，可天下人和君子都说正确。等到这事真的完成了以后，大家都认为佩服您有眼力，您做得对。曾巩跟范仲淹说，您做事不要以天下议论是非为标准，您应该以你自己为标准。现在您的庆历新政失败了，被贬谪了，但是您的这个原则不能变。

    ⑨画荻教子：欧阳修四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了，留有遗书要其母郑氏好好教育儿子读书，但因家境贫寒，买不起纸笔，他母亲就拿荻草秆在地上写字，代替纸笔，教儿子认字。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画荻教子”的故事。

    ⑩范仲淹幼年家贫，受惠于家乡长白山醴泉寺，在此免费吃饭读书，并发现地下掩埋的金子的地窖。后官至宰相，醴泉寺被毁，方丈差僧人寻助范仲淹，范仲淹回书一封：“荆东一窖金，荆西一窖银，一半修寺院，一半赠僧人。”范仲淹把信递给僧人说：“请你赶快回去，把这封信交给方丈。重修钱可全在这里了。”醴泉寺的方丈根据范仲淹信上的提示，果然在紫荆树下找到了那些金银，重新修复了寺庙。从此，體泉寺的僧人一代一代地传下了范仲淹不取藏金的故事。

    ⑾南阳人贾黯师从范仲淹，考中状元后，回到邓州，谒见范仲淹。范仲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要担心地位不够显赫。只有‘不欺’二字，才是你应该终身践行的。”

    ⑿沐浴请讨：齐国大夫陈成子杀了简公，孔子得知就沐浴上朝，向鲁哀公报告说： “陈恒杀其君主，请求出兵讨伐。”哀公说：“去报告三位大夫吧！”孔子退出来后说：“因为我曾经当过大夫，不敢不来报告。君主却说： ‘去报告三位大夫吧！’”孔子到三位大夫那里去报告，他们表示不同意出兵。孔子又说： “因为我当过大夫，不敢不来报告。”

    ⒀公元1036年，范仲淹上疏宋仁宗，为了防御西夏的进攻，建议迁都更加险固的洛阳。另外，献上《百官图》，弹劾宰相吕夷简任人唯亲。